第 153 章

第 153 章

進了太上皇的寢室,屋子裡濃濃一股溺尿味兒。

只要夏晚不在,這老頭子就飯也不吃藥也不喝,溺也要故意尿在床上,還不準宮婢們替他收拾,非要等著夏晚回來親自收拾。

他退位之後,孤獨,怕死,無眠,整日都在害怕郭嘉要暗害自己,所以不準夏晚自己一步。

本來,等夏晚進來之後,李極準備故意耍通脾氣再狠狠嚇唬她一回的,待她進來,一身素衣,鬢間簪著朵純白的絹花,眉間笑意柔柔,那眉眼,笑容,全然就是當初的明月公主,喚了聲皇耶耶,李極那怒火就發不出來了。

不過,一聽她說自己今夜就要出宮,並且往後每日只進來照料自己一回,李極積蓄了半個月的怒火,於一瞬間就給點燃了。

躺在寒濕的,自己的尿液之中。李極道:「姐兒,你不是不知道,當初昱霖本無篡位之心,是郭六畜逼著他篡的。而你父親的身體為什麼不好,肯定也與他有關,這個寡人有證據,楊喜就可以證明,你父親的身體,全是郭六畜一手搞垮的。」

夏晚將這老人推翻起來,唇角噙著絲頗含怪怨的笑,將糜墊子墊到了他身上,再招呼宮婢來替他換褲子:「行了,你們都各該打五十大板,我相信郭嘉的為人,他不會害我阿耶的。」

李極氣的什麼一樣:「骨氣,李曇年,你的骨氣了。趙明月到死的時候都不曾忘記她的故國,她的父母親人,可你,你眼裡只有郭六畜,連你父皇和寡人都沒有。」

夏晚也生氣了:「因為你是你,郭嘉是郭嘉。趙明月永遠不會愛上你,因為是你強佔了她,還在她死後整整三十年的時間都在懷疑她,可郭嘉從未懷疑過我,甚至,也沒有起過你那樣的貪圖之心。

你不給予對方愛,一味的強取豪奪,趙明月又豈會愛你?」

李極雖說心底里也知道明月公主從未愛過自己,所以連皇后之位都不屑於要,伴他十五年,卻仍是前朝的公主封號,可叫孫女,叫肖似於她的孫女這樣直戳戳的指出來,一生好強的人,悲涼雜夾著羞憤,氣的指著夏晚便開始嚎叫:「郭六畜之心,路人皆知,唯你執迷不悟,寡人今夜就要取他性命,你就等著明日一早給他收屍吧。」

夏晚手還停在被子上,隨即立眉豎眼的兇相:「你這話什麼意思?」

李極冷冷哼笑了兩聲,道:「寡人雖算不得明君,但精明一世,又豈會就在此等死?要死,寡人也要先拉他陪葬才行。」

熬鷹的人叫鷹給啄瞎了眼,李極便死,也要拉著郭嘉一同下地獄。

夏晚記得郭嘉是去太廟了。

她道:「太廟是不是有兇險,你不該不知道,他可不是一般人能治服得了的。我勸您不要傷害我相公,否則的話,我生吃了你。」

李極道:「姐兒,你是公主,是這普天下最尊貴的公主,那郭六畜算個什麼你要嫁他,你父皇會給你找更好的男人相配,至於郭六畜,寡人非殺他不可,無可轉寰。」

夏晚手裡一條半濕的帕子,本是想替李極揩臉的,啪一把就甩到了他臉上:「孤家寡人,活該你孤獨一世到老,我此刻就去找他,也永遠不會再進棲鳳宮看你一眼。枉我侍疾半個月,你竟這樣待我,你……你就等死吧你。」

雖說打心眼兒里不相信郭嘉會有危險,但夏晚氣的是,自己費心竭力,想要彌合皇家與郭嘉之間的裂隙。

郭嘉是好的,可李極卻從未消過殺他的心思。

她轉身就走,出了太極殿,便急沖沖往長樂殿而去。進了大殿,還未進門,夏晚便聽見裡面有楊喜的聲音。

夏晚止步在殿外,深深吸了口氣,便聽楊喜在裡面說道:「皇上,您藥丸里的水銀,委實是郭六畜逼著臣給您下的,臣便有罪,也是遭他脅迫,皇上便要治罪,也千萬勿要忘了郭六畜。」

因為今日天氣好,李燕貞出去轉了一圈,此時正在張紅木嵌螺繥大理石的扶手椅上坐著。他原本沒有爭儲的心,也不知怎樣,自己的身體就壞了,更不知道是為著什麼,他突然就登上了皇位。

但徜若說郭嘉是幕後那隻推手,這一切就可以說得通了。他不過是郭嘉想要攝朝攬政時,所布出去的一枚棋子爾。

李燕貞纏綿病榻整整半年了,到底身體大不如前,緩息許久,問道:「為何你早不來說予朕聽?」

楊喜道:「郭六畜一直拿臣兩個年幼的孩子威脅於臣,是以臣不敢說。」

李燕貞兩手攥著椅背,過了良久,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夏晚隨即就走了進去,指著楊喜的鼻子道:「你放屁!」

她轉身,對李燕貞說道:「阿耶。楊喜這老賊我是知道的,當初郭旺求他給甜瓜治病,他差點刮光了郭旺的家財也不肯治,後來郭嘉來了,提拳揍了一頓,他乖乖兒的,就開始給甜瓜治病了。他是個小人,是受了皇耶耶的指使,才栽贓,抹黑郭嘉的。因為皇耶耶想殺郭嘉,而郭嘉去太廟之後,皇耶耶應當要在哪兒殺他。」

楊喜道:「公主,臣是有證據的,臣有晉江藥行的小廝為證,水銀全是晉江藥行的小廝給到臣手裡,臣才敢和入藥丸之中。」

夏晚道:「牆頭草,你放屁。」

她是鄉間長大的姑娘,一著急,那罵人的話就滿嘴亂跑了。

楊喜往後縮了一縮,跪在地上,再不多說一句了。

李燕貞道:「是誰在朕的藥丸里下了水銀,此時朕暫且就不追究了,你們也各退一步,姐兒也勿要生氣了,朕知道此事了就好,可否?」

郭嘉可以脅迫楊喜的嬌妻和孩子,太上皇一樣可以,所以,楊喜現在是反過來叫太上皇李極給脅迫了。

而李極在退位之後,別無所求,就只想殺掉郭嘉,贏他人生之中的最後一仗。

但李燕貞體力不濟,明知女婿和老父親倆人依舊爭的不可開交,但不想此事擴大,就只能不插手,任他們爭出個輸贏來。

夏晚斷然道:「阿耶,懇請您派兵予我,我要去太廟,我覺得皇耶耶是想殺郭嘉來著,這絕對不行,你必須調人,讓我去救他。」

李燕貞坐的太久,有些累,淡淡道:「不過去太廟而已,又還有沈太傅陪著他,能有什麼問題。」

夏晚一聽直接要急瘋了:「沈太傅一直以來都覺得李昱霖該坐皇位,而且在朝堂上向來反對郭嘉,他去,您覺得郭嘉能沒事兒?」

李燕貞擺了擺手,道:「你也知道他曾是關西兵的戰神,又何必擔心予他,他會回來的,既你抽空回來了,就陪阿耶用頓飯,好不好?」

夏晚覺得不是。

李極雖說退位了,沒有大權在手了,但畢竟是三十多年的皇帝。動用畢生的資源,他肯定會給郭嘉以殊死絕殺的一招。

夏晚說不通李燕貞,也說不能李極,但非得去太廟看一回不可,索性一甩帘子,就走了。

待她一走,李燕貞默了片刻,喚來六科給事中沈鈺,指著楊喜道:「此人雖是御醫,但正如郭侍郎所言,是個極度的小人,扒去他的財產,抄他的家,給朕送到天牢里去。」

沈鈺連忙應了一聲。

隨即,李燕貞又道:「晨曦公主是個衝動的性子,大約是自己一個人跑到太廟去找郭六畜了,派些人護送,徜若太廟中果真有太上皇的人想動郭六畜,記得拚死,也一定要把他救下來。」

沈鈺再應一聲,喚了內侍們進來,把瘦巴巴,膽小如鼠,此時已嚇的不會說話楊喜給帶走了。

李燕貞站了起來,見皇后孔心竹走了進來,苦笑一聲道:「你方才在後殿,可聽見了否,楊喜說朕藥丸中的水銀是郭嘉下的。但年姐兒一口咬定,說楊喜是在誣賴人。

未做皇帝的時候,朕總是怨父皇搖擺不定,不能明辯事非,真正年姐兒和楊喜的證據擺到眼前,朕才發現自己也難以分辯事非。」

孔心竹自從做了皇后之後,因李燕貞這個皇帝在養病,閑來無事,總是趕著她收拾打扮自己,如今每日也要護養自己的肌膚,髮飾,衣著也是極盡華麗。人常言女為悅已者容,有李燕貞多贊兩句,她自然就更上心於妝扮自己了。

這不,她穿著明黃面的鳳尾大袖,頭上金鳳貼鬢,點翠盈盈,雖說上了年紀,反而比初初嫁給李燕貞的時候都明媚動人。

一笑,孔心竹道:「水銀是誰下的,這個咱們暫且不說。我只問你,郭六畜待你的年姐兒好不好?」

李燕貞點了點頭,算是默認。

孔心竹又道:「他待甜瓜好不好?」

李燕貞再點頭。

孔心竹於是再道:「女婿而已,只要他待你女兒好,待你大外孫子好就行了,至於水銀,朝政,我不懂那些,雖說你做了皇帝,我做了皇后,可我仍只是個平凡婦人,於孩子們,只求一個字,就是他們萬事都安。」

李燕貞扶過孔心竹,笑道:「當初,在金城的時候,朕也是這樣的想法。但當牽扯上權力,政治,父親對於女婿的看法也就不單純了。得多謝皇后提醒朕一句,往後,但凡有這些事,你也記得提醒朕一句才好。」

孔心竹挑眉掃了李燕貞一眼,未說話,扶著他出了殿,去看長樂殿外的夕陽。

李燕貞小的時候,經常在這殿外的迴廊上看日出,看夕陽,年青的時候愛的是能溫柔解語的美人,於王妃孔心竹從來不曾多看過一眼,甚至不知道多少回想休了她,休了這段為了牽制兵權而指配的婚姻,逃離婚姻的墳墓。

豈知到他老了,身體有病了,力不從心了,她二十年如一日,反而沒怎麼變過。如今還是當年的樣子,叫他當初厭煩不已的直性子,如今看來,率性直爽,在這後宮的勾心鬥角中,委實是股叫人坦然舒適的清流。

雖說不算至美,但打扮起來,成□□人的風韻在夕陽下也格外動人。

李燕貞在少年時,曾恨不能逃離婚姻的墳墓。可人到中年,病魔纏身,此時才真正感謝有孔心竹,有她這粗燥直爽的墳墓,自己才不至於像自己的父親一樣,死無葬身之地。

向攜望著夕陽,他一半在安慰孔心竹,一半也是安慰自己:「只要郭六畜心夠誠,他定然會突破困難險阻,回來的。」

*

太廟離皇宮並不遠。

就在皇宮午門外東側,距皇宮約莫二里之遙。

郭萬擔不過老臣,吳氏更是無名之輩,李極為了能讓倆人配享太廟,甚至為郭萬擔賜封了國公之位,並封吳氏為一品誥命夫人。但就算如此,以他們的資歷,也只能將牌位供在配殿最末尾的角落裡。

郭嘉與沈太傅看罷了地方,便準備要出太廟了。

沈太傅平日里最討厭郭嘉,向來給他沒臉的,今日也不知為甚,旁徵博引,談古論經,說了個不亦樂乎。他畢竟是博學的鴻儒,又是甜瓜和昱瑾的先生,郭嘉雖於朝堂上處處挾制於他,但也不得不放低姿態,尊重於他。

聊到千年歷史,江山更迭,老太傅便帶著郭嘉出了太廟,卻是找了一處小酒館坐了下來,要了一碟茴香豆,一碟花生米,推杯換盞的聊了起來。

郭嘉若在平日,並不飲酒的,因今夜夏晚和甜瓜都要回家,也是高興,遂不再推辭,接過沈太傅的盅子就多飲了兩杯。

要說是個無賴,或者陳雁西那樣的真漢奸,下藥蒙人也就罷了,但沈太傅這樣博學多才的大儒,郭嘉斷然想不到他居然會下藥蒙自己,多喝了兩杯,混身神力全無用,居然給沈太傅葯翻了。

在沈太傅試過鼻息,再喚了兩聲,確定郭嘉被蒙翻之後,酒館里原本的食客,帳房,櫃檯,夥計,所有人總攏著圍了過來,連抱帶扛的,就把個郭嘉給扛下樓,裝進了一輛馬車裡。

要說趕的早不如趕的巧,恰此時,夏晚騎著匹快馬,本是準備要往太廟去的,於街上拍馬跑著,遙遙便見一群人鬼鬼祟祟的,抬著人正往馬車裡裝。

郭嘉那兩條長腿,麂皮軟靴,夏晚再不會認錯,腿夾著馬腹,她拍馬便趕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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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田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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