啷里個啷(1)
(一)「這個小妹,讓我想起一個人。」小金說。「誰?」我問。我回到縣衙時,小金已經在那裡等我了。他仍穿著那件綠袍子,不過好幾處給小妹的劍劃得稀爛。他模樣玩世不恭,可兩眼卻放著光!那是一名好捕頭才有的神采,就像酒徒發現了名酒,嫖客覓到了名妓。「你真要我說?」他半開玩笑道。「哦,說吧。」我不動聲色。小金吹了聲口哨,故意在賣關子。「啷里個啷。」他說。「你說什麼?」「柳雲飛的女兒——也是個盲女!」他說。「為何懷疑她是柳雲飛的女兒?」我問。「難道你忘了,柳雲飛死後,傳說她女兒神秘失蹤,『飛刀門』上下震動,大肆尋找?」小金提醒我說。我很喜歡跟小金說話的這種氣氛——兩個男人,輕輕鬆鬆地在交談,談的卻是聳動一方的案子!我當然知道柳雲飛女兒失蹤的事——可既然談案子,就得有模有樣,一方提出論題了,另一方就得擺出詰難——跟小金共同辦過許多案子了,我倆早習慣了這種方式。「柳雲飛的女兒,怎麼會出現在牡丹坊?」我問。「不知道。」小金聳聳肩說。「查過鴇母了?」我說。「我剛才讓大狗問過,鴇母說十日前,一名老嫗送來小妹。鴇母見小妹確實舞藝出眾,便收留下來。」「她刺殺我的樣子,」我沉吟道,「倒像是不問青紅皂白。」「好像你是她的仇人呢!」小金笑道。「她有仇人嗎?」「你想想她真是柳雲飛的女兒嗎?」小金提示道。「柳雲飛的女兒只有一種仇人,」我慢慢推理說,「——殺她父親的人。」「莫非她以為……柳雲飛被殺與我們有關?」小金也推理道。「大狗、二馬、屎坨子那幾張臭嘴……」我說。我沒有把話說完,因為肆間謠傳柳雲飛死在縣衙捕快之手,這事我和小金都知道。我倆的推理漸漸到了關鍵處,所以就不廢話——「所以,柳雲飛的女兒便潛入了牡丹坊?」「誰都知道,弟兄們喜歡到那裡取樂……」「可柳雲飛的女兒……真會聽信謠傳,來找我們復仇嗎?」小金瞧著我,說出我倆心**同的疑惑。「我不知道。」我搖搖頭,老實說。小金又吹了聲口哨。「啷里個啷。」「你說什麼?」我說。「兄弟,」小金笑道,「其實你一得到消息,就對小妹的身份起疑了,是不是?」我也一笑,表示默認。我知道我笑起來比哭還難看,我這人不太擅長笑。「所以——你才讓我讀那勞什子詩——兄弟你心思好深!」我又苦笑,我承認小金聰明過人,不愧是個厲害的捕頭。——旁人不明白的事,小金腦子一轉便明白啦。當然和小金一樣,我尚無把握,我倆精心布的這個局有沒有效。「審問過她了嗎?」我問。「等你回來呢——今天夜裡,你才是捕頭,我可不是。」小金懶洋洋說。「捕頭不好當啊。」我感慨道。「是,又要挨刺,又要夜審——」小金壞笑道。「酒都沒喝上。」我苦笑道。(二)我走進陰暗潮濕的囚室,裡面火把噼啪。大狗、二馬、葫蘆、屎坨子幾個見我進來,恭敬地閃開。他們知道我在犯人前喜歡擺威風,擺足捕頭的架子。我一眼看見牆角立著一具巨大的刑具,心中不禁暗笑,幾個混小子果然把場面做得很足。不過我還是立即板起臉來。我看到了小妹。她手腳帶鐐,蜷縮在骯髒的破榻上。她身上裹著粗厚的囚服——估計是小金的叮囑。我覺得挺有道理,若是她仍穿著薄不遮體的舞裙,還不被大狗這幾個傢伙用眼睛吃了?那我和小金還辦什麼案?整晚聽她的哭哭啼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