啷里個啷(4)
馬背上還馱有包袱,鼓囊囊的。估計那是些乾糧吧,我沒有開口問。「金捕頭,別扮得太帥,那女賊是瞎子。」屎坨子謔笑道。「女賊的情形怎樣?」小金問。「弟兄們去看過,好像暈過去了,估計被劉捕頭嚇得不輕。」二馬說。「我大哥手重。」小金笑著說。「深夜劫牢,大俠你會嚇著人家小妹啊!」葫蘆說。「怕什麼,戲弄佳人,正是大俠所愛!」小金搖頭道。他們幾個在那兒七犖八素,漸漸說得不像話。我聽得有點兒不是滋味!我也不知是怎麼了?我抬起手掌翻開,上面似乎還有握過小妹的餘溫。「好了,不說笑話了——」那邊小金打住,正色吩咐道,「明日一早,我先帶她在城外遛幾圈。到時,弟兄們得做得像啊!」「容易,容易!」大狗他們答應。小金分開眾人,躡著腳步向我走來。「大哥,那玩藝呢?」他問。「什麼?」我沒回過神來。「本大俠的信物啊!」他提醒。「哦。」我伸手到懷裡,摸出了一隻鹿皮囊。刀囊沉甸甸的,三柄鑄花飛刀俱在。我把鹿皮囊鄭重交給小金。小金卻大咧咧往懷裡一揣。他的模樣很輕鬆——沒有什麼理由不輕鬆。然後他一笑——「啷里個啷——大哥你不是問過我,這是什麼意思嗎?」我一怔。「我哼這個,覺得它比你逼我背的詩有趣,」小金解釋道,「可我發現這事越來越有趣了,我哼哼是表示佩服你。」我不說話。「畢竟是老捕頭,」小金說,「你決定我倆之中一個裝客人時,就已是深謀遠慮成竹在胸了!」好話人人愛,小金知道這道理,所以對我大唱讚歌。不過他是由衷的,他這人很單純,想到就說。「不見得吧——萬一搞錯了,她不是柳雲飛女兒呢?」我淡淡說。「那就權當弟兄們鬧一場,尋開心,」小金笑道,「我進去了——」我點點頭。這時候,大狗他們已經悄悄進了牢房,院子里只剩我們倆。小金笑笑,慢慢拔出朴刀。他難得一次拔刀這麼慢。因為用不著快。他又輕輕吹著口哨,然後大搖大擺闖進去。我在院里靜聽。——裡頭一扇門「咚」地被踢開!——有人驚呼「大膽,何人亂闖?」。是大狗在喊。——接著是小金的快刀聲,把獄卒們的兵器打飛!——又是一頓拳腳,大狗、二馬「嗷嗷」地倒下去。——我聽得很認真,把自己想像成盲人,因為這場劫牢打鬥是給目盲的小妹聽,而不是給她看的!——聽了一會兒,沒什麼破綻!然後,黑影一晃,小金就大咧咧地闖出來。他懷裡多了個小妹,她似乎神志未清,雙手緊摟著他。小金沖我一擠眼。我不動。我是黑暗中的影子,不能出聲。我看著小金把小妹扶上馬,他跟著躍上去。他攬著小妹,另一手扯緊韁繩。小妹軟綿綿地靠在他胸口。小金雙腿一夾,馬兒載著一男一女,無聲地消失在黑暗中,那情形像夢境一樣!——於是,一切就這樣開始了。——於是,一切就難以挽回了。——真的不可挽回嗎?三十年後,我多麼想伸出衰老徒勞的手,去挽住小金的韁繩啊!我很想告訴他,前面是一條萬劫不復之路,充滿了血腥與屠戮!我們三個人,我、他和小妹,都將深深捲入其中——還有更多的人,更多的生命!但是,已無法挽回……夜深沉,人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