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窺大王(6)
偷窺者不能發出任何聲音,也不允許暴露自己。暴露了會怎樣?一般的偷窺者,被人發現捉住了,可能被暴打一頓再扭送官衙。雖然我不會被暴打,我就代表著官衙,可我確實不能暴露。這樣一想,我不由得就在樹林里氣惱起來,彷彿一切都顛倒了,眼前的女賊肆無忌憚,而我這名捕頭倒成了見不得光的偷窺狂!小妹把指尖擱在小金嘴唇,小金色迷迷把舌頭伸出舔它時,我真的氣炸了!辦的什麼案嘛!我幾乎禁不住要探頭喊——喂,兄弟,清醒點,別以為自己是隨風大俠,你只是金捕頭!我還沒有喊,後面林中深處弟兄們不留心,兵刃發出撞擊聲,聲音很輕,可小妹卻聽見了,盲人的聽覺總是格外靈敏。她提醒了小金。我看到小金的臉色也嚴峻了,他肯定不擔心什麼伏兵——伏兵都是自己的弟兄嘛,他大概也覺得小妹聽力過人,得認真對付。然後他倆就進樹林了。我仍在後面悄悄跟著。小妹遺失刀囊,的確是意外的插曲,不過刀囊掉不掉,弟兄們都會發起攻擊。攻擊很猛。因為要像模像樣。當然再像模像樣,也不會有什麼危險。我只是察覺小金有一點異常——我看得出,他對小妹真有一點關心!我跟他是好兄弟,他刀法稍微變一點兒花樣,我都能看出他心裡想什麼。這其中的區別太微妙了,小金得把弟兄們打散,這打鬥真真假假,界限是蒙住小妹。可假戲真做,小金又有幾分是真在為小妹而戰呢?然後,小金把這一仗打完——他磨磨蹭蹭,總算領小妹離開了——我從藏身的地方出來,看著躺著一地的「屍首」,心想弟兄們也不容易,小金和小妹磨蹭時,他們連氣都不敢喘。我回頭看看,確信小金和小妹已策馬跑遠。我板著臉,咳嗽一聲。於是,詭異的樹林中,那些「屍體」都動了,一個個笑咪咪爬起來,互相拍打著肩膀。大狗笑道:「不知像不像?」葫蘆說:「像!弟兄們連吃奶的力氣都使了!」遠遠還有一個弟兄爬不起來,大聲呻吟著。是屎坨子,肩頭插著一枝箭,惟一負傷的是他。大狗、二馬、葫蘆和另一名弟兄笑著過去,給屎坨子拔箭。「若非躲得快,我真被金捕頭射死了!」屎坨子埋怨道。「誰讓你拿槍抵小妹啦?」「吩咐我要像嘛!」屎坨子道。我轉過身,不去理睬手下的廢話。我仍然在想心事——剛才弟兄們,包括屎坨子都倒下后,小妹奔向前,和小金緊緊摟抱在一起。她的臉貼著小金的心臟!那是顆年輕、純真、強健、熱烈的心!有哪個女孩能抗拒這樣的心跳?而被小妹的俏臉貼緊,小金的心是否也跳得更快?想要跳出心房,去輕輕撫摸她呢?偷窺的我,彷彿聽見那怦怦的心的跳動!小金把她抱了許久,絲毫不顧忌四周的弟兄們以及我在場,似乎他們真是死人,也知道我不會跳出來!後來,小金去找馬,他牽著馬,再把刀鞘遞給小妹。小妹握著刀鞘,卻沒有挪步。小金好奇地看著她,我在暗處望望去也納悶:搞什麼名堂嘛?小妹順著刀鞘,一點點地往前摸,直到摸中了小金的手。她握住了他的手,小金笑了。他倆就這樣笑盈盈地手拉手,慢慢地走遠。我像被刺中了心臟一樣,身體一陣滾燙又一陣冰涼,那滋味真不好受啊!是的——我很不爽!小金與小妹漸行漸遠。我望見他們路過的一棵樹上,枝頭系著一根黃布條,在霧氣中飄舞,好似對我的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