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終戰(1)
「吱吱……」彷彿是老鼠的聲音,走進最後一層后,一股腐爛腥臭的氣味撲鼻而來,我慌忙捂住鼻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具具橫七豎八的屍骨骷髏,甚至落滿了塵埃,纏著無數蜘蛛網。
我感到胃部一陣陣噁心反酸,翻滾著,幾乎要吐出來。
一顆藥丸遞到我面前,那個人卻沒有說話。我有些警惕,卻沒有辦法,只有服下。噁心的感覺瞬間緩解,原來是我多心了。想想可笑,他要害我,何苦用這麼爛的招數!
燁走向石門處,撥開門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動作不急不緩。我看了眼這個尚且活著的尊主,也許下一眼的他,就再也睜不開眼睛。可是又不禁邪惡的想著,他會如此輕易的被燁扳倒嗎?
燁的手指,纖長而蒼白,左手握著一柄深灰色的劍,而握劍的手甚至有些鬆散,完全沒有快要和人動手的模樣。
沒見發力,他左手的劍霍然出鞘,右手接劍,點足跳躍轉身出劍僅在剎那間,讓人始料不及。連一直摒住呼吸盯著他一舉一動的我都嚇了一跳,慌忙避開。
黑衣女子大驚,指間不知甩出了什麼,銀光快閃如流星直飛向燁。尊主緊急無措中無力出招抵制,便先閃身快移。燁的劍勢瞬間扭轉,右手一揮,那枚暗器便打偏了軌道。
「燁,你反叛!」黑衣女子聲沉如鐵。
燁泛起嘲諷之笑,突然手了劍,不再發起攻擊。
我看向琴貊,她一副事不關己的笑容,袖手旁觀。
尊主正待運氣,突然吐出了大口的鮮血,指著燁說不出話來。
「尊主大人。」黑衣女子沒有再發起攻勢,而是扶住了他。
「很意外,是不是?」燁冷笑著,看著那邊,「你怎麼會中毒?你練的武功不是一向號稱百毒不侵么?而你又無時不刻的小心翼翼。我和瑞研究了五年,總算找到了突破的方法。兩種葯,再加上這裡的腐氣,你的一身武功全廢了。」
在他說這些話的同時,我仍不敢放鬆警惕,密切關注著敵我莫測的琴貊。
此時的燁有些瘋狂,「是不是不知道葯下在哪裡?不是那杯水裡,是杯子上。還有……影的玉簫上。」
他不知道是何種表情,渾身顫慄著,衣襟翻開的地方,露出了那抹綠色,是玉簫的一端和淡黃色的穗子,均被血染紅。
「祭天大典上行刺尊主,燁,你的膽子倒是不小。不怕遭天譴嗎?」黑衣女子忿忿道。
「天譴……天譴又怎樣!若不是他當年的自私和逼迫,影就不會死,一切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我等了足足八年。」燁一字字道,「能死在她的玉簫下,也算給她報了仇。千鈞聖女,若歸降,我可饒你一命。」
「我呸!」女子憤恨道。
「成王敗寇,本就是生存之道,非褐姐姐何苦如此執著!」琴貊輕描淡寫道。
那個曾經凌傲萬世的逍遙島尊主,已迅速委頓了下去,「原來……原來是為了她……為了她……呵……」
他猛的再度運行真氣,燁笑道,「越是強行運氣,你便越是死得快。」
一句話未說完,他已經垂了頭。
「尊主——尊主——」非褐搖晃著他的身軀,「你何苦如此,分明……你分明是有辦法的……」
她霍的抬起頭,對著我們三人,「是你們逼死了他!」聲音沙啞,眼睛充滿了血紅色。
燁抽劍快如閃電,劍尖在離她咽喉一寸處停下,「我本來不想殺你的,要知道培養出一個你這樣的暗器高手並不容易。但是你的表現讓我很失望。這個時候,再來求我也留你不得了。」
話畢,劍橫,血飛。而在這最後,她張開嘴,不知朝我吐出了什麼。我大驚失色,急運真氣閃身躲避。
一支細小的箭頭狀暗器,幾乎是擦著我的右臂而穿入洞牆。帶過的寒意后,還有火辣的痛感,驚得我背後一身冷汗。
安靜了,四周都已然靜了下來。一切都已經解決完畢。
燁低眼看著已死的兩人,卻沒有半分的喜悅。半晌后,他拿下了那個死去的尊主手上那枚黑色玄鐵戒指。
琴貊突然笑了,轉向我,「燁,現在輪到她了。」
我心頓時一沉,「你們過河拆橋?」
燁道:「琴貊,你的事情已經結束了,不需要再插嘴,我自有分寸。」
燁按動機關,洞門開啟。
「尊主萬壽……」
洞門外的人,話未說完已發覺不對。中間有少許人,看臉色便知早已被燁所收買。
「尊主已歸天,從現在開始,我就是新的尊主。」他緩緩掃視一圈,將手上的戒指顯示在眾人眼前。
「尊主萬壽無疆,逍遙千秋永存!」
不知是誰帶了頭,聲音再次響起的時候,已是眾口一致。
身後的石門開始落下,而我也將清楚的知道,上一任尊主與他身邊死去的千鈞聖女非褐在很久以後也將成為眾多骷髏中的一具。那裡死的,幾乎全是祭典后祭祀聖女的屍骨。尊主又如何,再大的神通,到最後一樣如其他任何一個普通人那樣化為白骨。我開始明白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說的,「何為尊……?」
如同非褐後來的一句話,他本來是有辦法的,逍遙島的尊主如何會這樣輕易的死去。燁早就告訴我,這種方式的勝算不大,因為有一種解法,只是他和瑞並不清楚具體是哪種解法。想必,這個前任尊主是知曉的,可是他卻選擇赴死。他給燁留了一條生路,燁給他留下了玉簫。這兩個人中,似乎有一種他們自己才心知肚明的默契。
逍遙島從底層到高層,向來都是憑實力而定。能斃了上一任尊主,那麼燁就已經成功了一大半,剩下的便是清理不服者和蠱惑人心了。
已近正午,燁側頭,問我:「你的那些朋友呢?」
「我不知道。」
他放開了這個問題,對身邊一名男子道:「祭天大典開始。」
所有的人似乎都有自己的職責,而我有些茫然,不知該做些什麼。
「你是否應該像個人質的樣子呢?跟著我。」燁對我說。
我不解,「這個時候你應該不會這麼放縱我,這麼放心?」
他笑,「你要求的事情我還沒做到,你怎會走。你千里迢迢從中原而來,不正是為了那個目的?」
我欣然道:「那你也該遵守諾言,把那兩個人交給我了吧。桃源的事,我可以告一段落,因為我同樣殺了你們很多人。但這兩個人,我決計不能放過。」
「現在不行。」他堅決。
不遠處,身著華服霓衫的薛靈兒被人押來,我又低聲,「你答應過我,讓她活命的。」
「無法保證,看她命數。」
我心頭涌動著憤怒,卻沒有去質問他什麼,因為我知道沒有用的。這個人是不會受威脅,我一直賭的,不過就是他是否是一個守信之人。此時我自己恐怕也自身難保,因為我對他已無任何價值。高楊曾經告訴過我,在逍遙島,只有儘力讓自己有價值才有活下去的資格,否則就只有死路一條。
祭天大典,將聖女的血流干,然後棄屍於密室。
「鏗——鏗——」長鳴鐘響起,時辰已到。
「尊主,北面有人突襲!」有人急促來報。
「南面也有人突襲!」
他們來了!我腦子快速運轉著,希望能想到一個辦法,否則我將成為他們的累贅和牽制。
「你的同伴來了。」燁微微笑著。
我該說什麼呢?難道要對他說,你把答應我的事情做到,我保證帶他們離開,再不相交?這怎麼可能!我和漓魅他們的目的是報仇,夏謹皓的目的是救人,而其他的江湖人目的卻是踏平逍遙島,讓中原武林雄霸天下!我如何阻止得了?
「怎麼不說話?」
我坦白:「不知道說些什麼。」
他突然湊過來,陰笑著,「你知道嗎?我有必勝的把握。」
我蹙眉,橫看去,扯出一點勉強之笑。
然,卻是心驚!千鈞已死,雪夕失蹤,但另外的三位聖女卻也不可小視。魔音的琴陣可敵千人,縱然來的是各派的高手,卻也不免成為極大的阻礙。閻羅擅易容,燁如此的肯定,而她又未在這裡現身,很有可能已經潛入到他們內部中。嬈姬擅魅幻之術,適合單獨對敵,不易出此大規模的打鬥。
三使中,劍,毒,樂為三絕。我殺了劍使后,已經有新的劍使繼任。二十四翼里,桑,焚二人已死,而高楊,據燁所言,早已回島,自願服用陵花劇毒而亡。其餘二十一人,有兩人在幾年前已死,還剩十九人。可是這些尚且能夠控制,雖上任尊主已死,少了一大勁敵,但燁身為雙壁又多年策劃這次的刺殺,武功同樣深不可測。
這樣的情形,再加之我和薛靈兒的牽制,逍遙島的勝算極大。此地為逍遙島的主據點,他們調動人手更為簡捷。而朝廷的後援只可暗用,不可明調。這裡是鄔酈境內,容易引起兩國局勢的動蕩。若把握不好,兩國交戰,便更加複雜。
我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哈哈大笑起來,「這個時候的你,和影一點也不像了。」
影?我突然間彷彿抓住了什麼,從剛才的情形看來,影對他同樣十分重要,或許我可以利用什麼……
「何煊!」
「何姐姐!」
一男一女兩個聲音,我霍然回頭,一群熟悉的身影已在搏殺中出現在我的視線里。
我站在天台上,身邊是邪笑著的燁,而嬈姬,魔音,三使和一群陌生的人在我們周圍。
逃?難如登天!更何況,同樣被圍著的,還有已經昏過去的薛靈兒。
在逍遙島的強勢攻擊下,站在高處的我感到他們的前進如此的困難,彷彿下一秒就會被人海所吞沒。而駐紮在山底的笑面武士,也在一撥一撥的上來。
縱然笑面武士和他們這群堪稱高手的人相比,強弱懸殊較大。可是人,畢竟不是神,體力在這樣的攻勢下消耗完后,即便打了過來,也無勝算可言。
「姑娘,不打算去幫忙嗎?」琴貊笑看著我。
我冰冷著臉,看了一眼這個清秀,欲笑還顰貌似江南女子的聖女,燁怎麼會讓她活得太久呢?如此牆頭草的手下,不殺可是大患。但這個女人也不傻,必然會想一系列對策。而嬈姬聖女彷彿事不關己,好似就算打到了身邊都不會去多看一眼。其他人臉色各異,各懷鬼胎。
燁,你勝了又如何,同樣是要付出如此巨大的代價。而逍遙島中這樣多的禍患要整頓,你又要費多少心力。而你在內鬥之後想重振昔日的實力,又要多久?這場仗,你確定要打嗎?
沈西岩,劉枷沐,帶著催若嬋的慕妍,漓魅,白嗣之騰空而起,直向天台而來。
擒賊還需先擒王!
可是若嬋的確拖了後腿,所有人中,慕妍的實力最強,可與燁一拼,而現在……
我看向遠處,不由一驚。我們的人中,有一人突然變臉,轉向殺起自己人,在措不及防下,那邊的人更加處在弱勢了。閻羅聖女果然混在其中。可是她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才現身,怎麼在上山之前不將事情解決呢?我頓然明了,她也不打算讓燁如此輕易的反叛成功吧,正好趁著這次,削弱燁的實力!
我是不是該做點什麼呢?特別是看到背對著我的毒使,他的手已經開始有了動作。我用什麼做武器呢?
我低眼,小拇指微微動了動,銀白色的指甲套,堅硬無比,而尾部呈尖角狀。
我有些邪惡一笑,猛的運真氣發力,雙手前舉。
始料不及的毒使慘叫一聲,倒地身亡。那一擊,正中心臟,而我,用了全力!
我即時感到周圍人的敵意,心一慌,看向燁。而他竟一直看著我,眼睛有些失神,與平日完全不一樣。我感肯定,他看到的不是我,而是另一個人。
「燁,我殺了你一個人,不會介意吧!」話說出口,方覺得傻,不是找抽嗎?
他驀然回神,手指掐在我的脖子上,卻沒有用任何力道。我跟著他,往後退了兩步。
「放開她!」與剩下的二十四翼拼殺中的劉枷沐面目猙獰,幾乎嚇了我一跳。我很想告訴他我現在沒事,但對著周圍一干人的敵意卻半句話也無法說出口。
我見離最近的幾人也有些距離了,將聲音壓得極低,「燁,再做個交易,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