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檔案(六)(3)
李冬明只得耐心地給大家做說服解釋工作,說橋修好了對苦藤河鄉帶來的好處,說縣裡和鄉政府對修橋的決心,說苦藤河鄉的農民群眾如何盼望修橋,苦藤河鄉的幹部和許多農民群眾如何支持修橋。還說自己為了修橋,將多年積攢下來的三千塊錢全都捐出來了。只是,任你口裡說得起血泡,人們卻是不認這個理。李冬明就有些沉不住氣了。李冬明今年才三十四歲,大學畢業之後,在縣委宣傳部做了幾年宣傳幹事,還在下面扶了兩年貧,但扶貧沒有真正在下面,而是四處討錢給農民修公路,並沒有真正到農民家裡住幾夜,吃幾餐飯。後來被常縣長看中,調到政府辦做秘書,再後來又調到縣委辦做副主任。今年年初,趙書記就讓他下鄉來了。雖然李冬明也是農家子弟,讀了高中,考上大學,也就跳出了農門。一晃十年過去,對於農村的現狀也就不是十分的了解了。在縣領導的身邊待得久了,便多少學到了領導們處理問題的一些霸氣,他心裡打定主意,今天是千萬軟不得的。你這裡的口氣稍稍鬆動下來,這集資款就沒辦法收上來了。竹山埡村收不上來,苦藤河鄉其他八個村也就別指望收到錢了。情急中他就拍了桌子:「你們今天是怎麼了,想鬧事呀。我李冬明不是三歲孩子,你一吵一鬧就把我嚇住了,就可以不用交集資款了。對你們說清楚,我今天要瞪著眼睛看著你們交集資款。是給你們自己修橋,我就不怕你們告狀。你們告到縣裡告到省里都沒有用。決定在苦藤河修大橋,不是我李冬明的主意,是縣委趙書記和常縣長決定的,他們都是我的後台。我今天要你們交集資款,也是他們同意的,他們要求把苦藤河大橋修寬一些,上面要跑大貨車,今後要在苦藤河鄉辦石灰廠,辦水泥廠,辦採石場。我給你們限定一個時間,兩天之內必須把錢交上來。我和鄉財稅所劉所長几個人就住在全支書家裡等著的。過了兩天期限,我們只有對那些抵制交集資款的戶採取措施了。家中餵養有肉豬的,就抬豬抵賬。沒有肉豬的,就擔穀子。到時候你們不要說我李冬明心肝上沒得血,下得了手。我是沒有辦法,讓你們給逼著這麼做的。」李冬明把話說到了這一步,而且他說話的時候臉面板著,兩把眉毛橫著,牙幫骨一擰一擰的,下面就不做聲了,一屋子的人死水潭一般。李冬明粗聲大氣地說了很久,就問大家有什麼意見,有意見可以提,有想法可以說,有什麼困難也可以擺一擺。可是,他連著問了幾聲,人們卻裝聾作啞不吭聲。相持了很久,鄧啟放瓮聲瓮氣說:「什麼意見都沒有,就是沒錢交。」說完這話,一拋手出門走了。走到門口時,還回過頭來對坐在門角落裡的金所長瞪了一眼,金所長不由一愣,他發現鄧啟放那張粗糙的臉上帶著一種無奈,深陷的眼坑裡布滿了怨恨。鄧啟放這一走,全村的人就都跟著走了。金所長有些擔心地說:「看這架式,好像有些不對頭。」李冬明心裡的火氣直往上躥,吼全安道:「全支書,你們村是怎麼了?」全安本來想對他說一說五年前鄉政府集資修橋的事,老百姓手頭緊是一個原因,主要還是心裡的氣不順。氣順了,再沒錢也會想辦法交集資款的,誰不知道大橋修好了對自己有好處呀。看見李冬明一副居高臨下的樣子,就懶得跟他說了:「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看起來大家心裡都好像有怨氣。」全安頓了頓,「剛才走的那個年輕人名叫鄧啟放,是我們村裡的文化人,喜歡看中央電視台的新聞聯播,對國家的政策比我還知道得多。以前一直是我們村的會計。賬做得特別的好,為人也不錯,群眾都擁護他。可去年顧鄉長在我們村開了兩天會,說堅決不能讓鄧啟放做村會計了,再要讓鄧啟放做村會計,上面給村幹部的補助,給困難戶的補助,鄉政府一分都不給竹山埡村。就這樣強行把他的村會計給換了。」「那個樣子像文化人么?真是亂彈琴。我說顧鄉長不要他當村會計做對了。」李冬明真的有些氣急敗壞了,「再等兩天,沒人交錢,我們就採取措施。」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