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檔案(六)(4)
劉宏業一旁說:「顧鄉長不要鄧啟放做村會計,是因為鄧啟放這幾年一直在告顧家富的狀,有這樣一個前提。鄧啟放懂政策,又會算賬,又能寫,比別的人要難對付得多,我們只怕要慎重一些才行,千萬別弄出事來才是。」金所長也不無擔心地說:「我們每次開會,上面總是反反覆復強調,穩定是壓倒一切的頭等大事,別為了弄修橋集資款,讓老百姓和我們對著幹起來就難得收場了。」李冬明有些為難地說:「你們不知道我的難處啊,每次到縣裡去開會,趙書記和常縣長別的什麼都不問,就只問修橋的事。如今又給了我們一百萬,這橋要是還修不起來,我怎麼向他們交待。」全安坐那裡看著李冬明那樣子,心裡就有些不忍,不管他李書記修橋是出於什麼目的,但受益的還是苦藤河鄉的老百姓。自己作為一個村的支部書記,應該全力協助他把集資款收上來才是。就想勸勸他修橋集資款遲早會收上來的,不要心急火燎地和群眾對著來。但他還是忍了沒說。李冬明坐那裡皺著眉愣了許久,才抬起頭對全安說:「全支書,你能不能帶個頭,把集資款交了。我這個做鄉黨委書記的,對大家才說得起硬話。俗話說,村看村,戶看戶,平頭百姓看幹部呀。」全安就叫起苦來:「我家裡哪弄得出這麼多錢。你書記鄉長開口就要我們做公僕,要我們心裡想著老百姓,為老百姓辦好事,辦實事。我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被村裡的事情纏著。東家扯皮,西家打架,我們不去解決就不得清場。你鄉政府的幹部有幾十個,各人一個部門一條線,到村裡就讓我們這些做村幹部的一肩扛了。我們比你們脫產幹部還脫產。你們有大星期天,還有小星期天,到了星期天就可以回家休息。我們一個星期天都沒有,家裡的事情幫不上忙,鄉政府每個月才給我們五十塊錢的補助。我們吃的還是婆娘的一碗飯。」全安這麼說的時候,就把腦殼對著正在灶屋忙碌的婆娘瞅了瞅,做出一臉的無奈,「婆娘賢慧一些還好說,婆娘要是不賢慧,那碗飯真的不好吃呀,忍氣吞聲看婆娘的臉色還算不錯了,有時還要跪床腳哩。」全安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李冬明早就不高興了,說:「你不要在我面前叫苦。你在我面前叫苦,我又向哪個叫苦去。這個頭你還得帶,實在拿不出錢,就賣豬。你家裡豬是養的有吧。」全安說:「行啊。豬在豬欄里,沒飼料吃,餓得像只狗娘,還不到五十斤。你們說抵得了集資款,我明天就叫人抬到鄉政府去。」劉所長一旁說:「那頭架子豬能值幾個錢。大伙兒要知道一頭兩尺長的架子豬能抵得千兒八百塊錢的集資,也不會要李書記板起面孔罵人了,都會把豬往鄉政府抬。我看,要帶頭的話就帶個好頭,把你家養的那十幾隻山羊趕到鄉政府去吧。」全安驚叫道:「你們看見羊圈裡的黑山羊了?」「你全安以為我們都是些吃乾飯的角色,我們一來就看見你家的山羊了。」劉所長有些得意地說,「這種山羊,肉質特好,市面上的價錢不錯。十幾隻山羊,只怕能賣兩千塊錢。」李冬明說:「趕山羊就趕山羊吧,你家的山羊一趕走,村裡的人就知道我李冬明這次不是說著玩的了。」全安對灶屋指了指,壓低聲音說:「這些山羊是我婆娘從她娘家村裡花大價錢買來的,是良種烏麂山羊。繁殖快,肉也鮮嫩,沒有腥味。她是要靠著這些山羊奔小康的。平時餵養它們像是侍候兒子一樣,她哪捨得讓鄉政府趕走啊。」全安過後就叫苦說,「千萬惹不得她發火的,惹她發火了,和我計較起來,我就別指望干好村裡的工作了。」劉所長一旁開玩笑說:「你剛才說跪床腳的事是真的?」全安哭喪著一張臉:「不讓上床那是經常的事。跪床腳的事也時有發生。」李冬明皺著眉頭沉思良久,說:「這樣吧,先把山羊趕到鄉政府關著,做個樣子給大家看看。其實,你們這些做村幹部的的確也不容易。工作難做,待遇不高,家庭困難。我李冬明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關心你們,實在是鄉政府太窮了,沒有辦法關心你們。正是想改變這種局面,我們才下決心修苦藤河大橋啊。我看,等把全鄉的集資款收得差不多了,我們再開個會,給你們這些家庭困難很大的村幹部每戶減免一部分集資款。到時候你再把山羊趕回來。現在就算是借我用幾天。你不帶這個頭,局面就打不開。」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