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弟子(編年:孔子30歲)(2)
那日午後,平日誨人不倦的他,講完德行、政事兩課,竟有些倦了,沒講言語、文學,就散了課。
這時,仲孫閱來見,他要和哥哥一起去一趟齊國,向夫子來請假。時值暮春,風輕雲柔,天晴日暖。
院子里靜悄悄的,夫子坐在杏壇上,和幾個留下的弟子正在隨意閑談。
仲尼說,我年長你們幾歲,又是你們的老師,現在下課了,大家談談志向,倒不必拘束了,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平常,你們總是抱怨天下沒人知道你們的才幹,雖說君子應當
「人不知而不慍」,但如有君王要重用你們,你們想做些什麼呢?子路聽了,搶著回答:「給我一個千乘之國,即使外有大國侵擾,內有饑饉相逼,只要三年時間,我就能讓它全民皆兵,有勇有謀。」仲尼笑了:「由啊,你就知道使勇好鬥。」說著,轉向旁邊的冉求,問,「求,你如何呢?」冉求想了想,沉穩地說:「給我一個方圓六七十里的地方,我來治理三年,一定解決溫飽問題。至於禮樂之興,大概要等君子來了。」仲尼點點頭,說:「求,好志向,可惜不遠啊!」說著,又問一旁的公西華,「你又如何呢?」公西華是富人家的孩子,剛入門拜師,平日溫文爾雅,見夫子問到自己,未語臉先紅了,想了一會兒,謙遜地說:「我不敢說自己能幹什麼,只是願意多學一點。要是有機會參與宗廟之事或是諸侯盟會,穿上玄色禮服,戴上章甫之帽,我可以當好司儀。」這時,一陣琴聲響起。
原來,院子那邊,曾點正在鼓瑟。他在廚房,長年揮刀舞勺,炒菜燜飯,如今鼓起瑟來,也鏗鏗鏘鏘,節奏分明,急如剁肉,緩似切菜。
仲尼這邊大聲喊他:「點,你又會怎樣呢?」曾點聽見叫自己,沒有馬上停下來,堅持將一曲彈畢,待瑟聲漸漸稀落下來,「鏗」的一聲停住,才沖這邊大聲說道:「我想的,恐怕和三位的不一樣啊。」仲尼說:「沒關係,各言其志嘛。說說看。」曾點說:「在這樣暮春的日子,換上春衣,約上朋友五六人,童子六七人,一起到沂河裡游泳,在舞雩台上吹風,然後唱著歌歸來。」眾人聽了,都靜默了,各自在那境界里沉浸了許久。
最後,仲尼微微點著頭,喟然長嘆:「我的志向和點的一樣啊!」仲孫閱一直在旁靜聽,沒有說話,聽到這裡,心裡倏然一動,似有所悟,好像體味到周王盛世、堯舜氣象,正想說些什麼,忽然聽到遠處隱隱傳來喊殺聲,大地微微在顫,像是千萬人在地上一起奔跑。
眾人驚愕互視,仲孫閱剛想叫人出去打聽,只見哥哥仲孫何忌,帶著幾個家丁,執劍攜槍,慌慌張張地闖進來,進門就喊:「不好了,魯君反了,正帶兵攻打季府,季平子急招孟孫、叔孫氏的府兵,合力抗擊昭公,勝負難說。魯國肯定要亂了。大家快躲躲吧。」仲孫閱急問:「怎麼回事?他們君臣不是一直相安無事的嗎?」哥哥仲孫何忌跺著腳說:「還不是為一些雞飛狗跳之事。季平子和大夫昭伯鬥雞,季平子的雞裝了金爪,昭伯的雞披了鐵翅。結果,季平子的雞斗輸了,他就放狗去咬昭伯的雞。昭伯的雞,正在那兒引頸高鳴呢,不想,被季平子的狗一口咬斷了脖子,差點雞頭落地,慘不忍睹。昭伯名惡,自然也不是什麼善人,跑到魯君那裡告狀,說他人是魯君的人,雞也就是魯君的雞。昭公本來心裡憋氣,夢裡都想滅了季氏,這次一激動,就自不量力了,趁機率師攻打季府。嘿,這事說來話長,一時也講不清,大家還是快跑吧!」眾多看熱鬧的閑雜人士,剛才還在門口晃著、牆頭騎著,聽了這話,一鬨而散,瞬時就無影無蹤了。
仲尼坐在杏壇上,高高地下不來,不知所措,幸好幾個弟子,沒有棄師而逃,將他慢慢扶了下來。
師徒們愣在那裡,相互發獃,都不知該怎麼辦,還是仲孫閱提醒道:「我們也避一避吧!」眾人聽了,這才急急散去,各自回家。
不想,魯國這一亂,竟亂了七八年。魯昭公兵敗,逃到齊國。國君出了國,就不是君了,也回不了國,只能在外流亡,成了僑胞。
魯昭公旅居在齊國乾侯之地,一住就是七年,直到咽下了那口不肯咽下的氣。
後來,仲孫閱怕夫子在魯國不安全,就勸他一起去齊國避難。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