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還有那粉彩花瓶與數珠，都是好東西，以後都給表妹做嫁妝，擺在屋裡、戴在手上，都是再體面不過。老太太說這些都是從前她從老國公的私庫里留下來的，那都是不多見的好東西，只有表妹這樣做世子妃的人物，才配用這些貴重的東西呢。」她細細地說完，又低聲嘆道︰「我這樣的身子骨也不知能活幾年，要了這樣的東西，有什麽用呢？」
「表姊不必妄自菲薄，好不好的，明兒管老太太討些人蔘來，就夠救你的命了。」沈明珠跋扈的性子沒有改，只是這些年沒有靠山，不敢在外頭張狂。如今只敢在家欺負方芷蘭罷了，況且她也覺得方芷蘭沒用，使了那麽多年的勁，連慕容南的一個袖子都沒有挨著，太過丟臉，見方芷蘭還是弱柳扶風的姿態，便想了想，慢慢地說道︰「待日後我嫁入王府，會想著表姊的親事的。」
「多謝表妹一心待我。」方芷蘭雙目含淚，感激了一下沈明珠對自己的心，她又問道：「表妹方才在為難什麽？」
「老太太的病……」方芷蘭本就不被沈明珠放在眼裡，因此沈明珠在她的面前也沒有忌諱，將自己顧慮之事說了，見方芷蘭露出了驚容與不安，便冷哼了一聲，「閔王妃正恨我呢！我只怕守孝數年，世子……」
慕容敬是個多情的人，沈明珠很擔心他叫閔王妃拿那些通房小妾的籠絡過去，「到了如今這地步，我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她縱有千般手段，也爭不過老太太的命！
方芷蘭果然也露出了愁容，之後遲疑了一下，欲言又止。
「表姊有什麽解決之道？」沈明珠眼尖，見了她的模樣，頓時問道。
「有是有，只是……」方芷蘭嚇得退後一步，支支吾吾了一會兒，見沈明珠不耐煩地抓住了自己的肩膀，疼得臉兒一白，方才訥訥地說︰「只是會叫老太太難過。」
「什麽法子？！」
「我聽人說有一種葯，能激出病人身上的氣血，延續壽命，只是……」方芷蘭遲疑了片刻，在沈明珠炯炯的目光里為難地說道︰「氣血翻湧、衝擊心脈神魂，病者大多會心神不定，孳生虛幻恐懼之景，日日夜夜不能安穩，如陷地獄生不如死。因此……」她頓了頓，看著沈明珠，「尋常人寧願死了，也不敢用這樣的虎狼之葯。表妹，你覺得，如何呢？」
沈明珠聽了這樣的藥效，微微遲疑，之後，面上一冷。
「這葯哪裡有？」她聽自己冷靜的聲音傳來。
【第六十五章接連不斷的好消息】
過了幾日，沈二太太到沈國公府陪恭順長公主說話。
從三年前分家之後，她的氣色越發地好了，雖然還是沉默寡言，然而一張臉水靈很多，顯然沒有了沈太夫人的荼毒，外加沈二老爺的精心滋潤，她的日子過得不錯，此時坐在恭順長公主的對面，也顯不出太多蒼老。
恭順長公主完全是越活越回春，與沈明秀乍看之下彷佛是姊妹似的。
「老太太這病聽說是好了，我去瞧過，確實也精神了許多。」沈二太太恐沈太夫人生出么蛾子來指責沈二老爺不孝，雖然討厭沈太夫人，卻不敢如恭順長公主這樣幾乎斷絕了往來，還是時不時地往三房去，如今聽聞沈太夫人病了，走動得更勤快。
也不只是為了沈太夫人，恭順長公主擔心的問題，她也很擔心，一旦沈太夫人扛不住沒了，子女們得守孝，雖然沈二太太的兒子們都成了親，次女明華已經出嫁，然而幼女明真也該是嫁人的時候，這時候若為了守孝再拖上幾年，她只怕就得吐口血。
近日沈太夫人情況好轉，她也放下心來，與正歪在軟榻上，張著嘴使喚羅遙給自己剝果子皮的恭順長公主笑道︰「老太太的精神極好，大嫂不要再擔心了。」
叫她說，沈太夫人那不是精神好，簡直是精神亢奮，只是叫人隱約覺得古怪。
那種雙眼都發凸，坐卧不寧的模樣，怎麽看也不對勁。不過沈二太太不管，只要人沒死就行，也沒有深究。
「是了，你也日日去的，該歇歇了。」恭順長公主才不擔心呢，漫不經心地道。
羅遙冷著臉，哢吧一聲掰開了一個果子，一邊塞進恭順長公主的嘴裡，一邊餵給了笑咪咪坐在自己身邊，看著自己雙眸格外水意盎然的表妹嘴裡，見沈明秀一邊低頭吃果子，一邊偷笑，她便摸了摸表妹的頭。
沈二太太含笑看了羅遙一眼，搖頭笑了。
為了馮五的親事，別說待沈國公，陽城伯府連對沈二老爺都很熱絡。沈二太太在京中走動見過幾回陽城伯夫人，那叫一個親熱，拉著沈二太太的手上杆子叫妹子的，還來往都帶著，十分看顧妥帖。這為了什麽，沈二太太心裡有數。
都說陽城伯夫人鬼迷心竅，愛極了沈國公的外甥女兒，如今瞧著確實有這意思。
羅遙今日休沐在家，被恭順長公主拘在面前，不許她往外頭去練武，一時手心痒痒，咔吧咔吧地捏著果子，汁水四溢，就聽恭順長公主很有興緻地問自己道︰「我聽說昨日你送馮家那小子回了陽城伯府？為了什麽？」
當恭順長公主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覺得天都亮了。
「他挨了揍，我幫了他一把。」
英雄救美說的就是羅大人了，昨日回府的路上，她就聽到角落裡有喧囂叫罵聲，不在意地往裡一看，就見一個紈褲被人摁在地上打。
雖然覺得馮五很煩，不過他也就自己能欺負，羅遙就出手幫了一把，當場就揍掉了一群倒楣蛋的大牙，救馮五於水火。
雖然不知道馮五為何出門連個小廝都不帶，羅遙也不感興趣，將抱著自己大腿叫英雄，鼻青臉腫的他給送回陽城伯府，就受到了熱情的招待。
陽城伯夫妻並肩而來，慈愛地感激了一下她的出手相助，之後熱情地留飯。不留下都沒辦法，陽城伯親自出馬，摁住了她的肩膀，就將她往伯府里拉。
這頓飯吃得她胃疼，如今想起來都胃裡泛酸水。
「豈不是英雄救美？」沈明秀如今的心情不錯，就在一旁竊竊地偷笑。
聽了這話，羅遙的眼角一抽，又捏碎了一個果子！
想起來了，這果子都是陽城伯府昨日貢獻的，因見她喜歡，因此巴巴地送來了一車。
「這孩子，總是嘴硬心軟呢。」恭順長公主很滿意，一邊捏著果子自己吃著，一邊還推給笑而不語的沈二太太，含糊地說道︰「你也嘗嘗，說是才入京的果子，甜得很。你若喜歡，回頭帶些回去。」
「怎好連吃帶拿的。」沈二太太笑道。
「不過是幾個果子，圖個新鮮勁，偏你這樣多心。」沈二太太連這樣的便宜都不佔，恭順長公主只覺得她的性情高潔，又見她笑吟吟地吃著，便搖頭笑道︰「你府裡頭不是一家子人？正好趁著新鮮都嘗嘗，算得上什麽。」
沈二太太的兩個兒媳婦都是省事的，乃是沈二太太親自去相看的，與她十分相投。因此恭順長公主也很喜歡，平日里得了衣裳料子的，也往二房府中送一些過去，雖不多，到底是心意。
「那我可是佔便宜得了嫂子的好東西。」沈二太太笑納了。
「你說了這話，我若不給你些好東西，倒叫你這話成了空。」恭順長公主也笑了起來，見她詫異了一下，只一招手叫人送上來幾匹料子與一匣子的首飾，命人在她的眼前翻開，這才嘆氣道︰「你不說，莫非我就不知道？大丫頭再嫁之事，我是知道的。難不成我這個做伯娘的，竟要束手不管？」
沈明靜三年前與人和離，從此居住在家中，隔了三年才回過勁兒來，總算是要嫁人。
「那日沒有大哥做主，阿靜就是個死，這已是再造之恩，如今怎能再拿嫂子的東西？」這一回沈二太太堅持不肯收，不管恭順長公主怎麽說，都十分堅持。
見她執意不要，恭順長公主不得不將這些叫人拿下去，指著沈二太太嘆息，「何苦！」
「若要了嫂子的東西一回，我只怕心生妄念，日後再也不能如此時無所求了。」人都是有慾望的生物，沈二太太只恐今日拿了，以後就再也不能心靜如水地看待恭順長公主，總要想著由頭管要東西。那時恭順長公主再給，自己還要得寸進尺，若不給……她心裡莫非不會生出不忿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