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如就在一開始，無欲則剛，從不沾染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我這個做伯娘的，給孩子點兒東西算什麽呢？」

「她的日子還過得下去，怎能依靠旁人？」沈二太太柔聲說︰「若遇上大事，嫂子不說咱們也是要求到嫂子大哥的面前的。」她看著恭順長公主紅著臉說道︰「我厚顏，只想求嫂子一事。」

「你說的是明真那丫頭？」恭順長公主敏銳地問。

「這孩子性子天真單純，不如她兩個姊姊穩重聰慧，我擔心極了。」沈明真是一個十分天真可愛的姑娘，只是年紀小是還好，都要嫁人還這麽單純，讓沈二太太都愁壞了，只恨不能立時叫閨女長大，也怕閨女嫁得不好受欺負，便厚著臉皮與恭順長公主央求道︰「嫂子在外見的人多些，見識也多，明真這孩子……」

「你放心，她的婚事，我看著呢。」恭順長公主眼光其實很好，為羅遙相中的馮五，之前為沈明秀相中的蘇三爺都是極好的青年，自然對自己很有信心。

心裡也想到這個，沈二太太露出安心的笑容。

「有嫂子的話，再不愁的了。」沈二太太知道今日自己有點過了，便有些羞愧地說。

「你叫我一聲嫂子，我自然為你籌謀。」這又不是討人厭的三太太，恭順長公主也沒有想過妯娌間仇人似的，見沈二太太容貌姣好，沈明靜三個女孩兒都有她的幾分美貌，想到沈二老爺如今還老老實實地不納妾呢，目光越發溫和。

「明靜的親事可有打算？」

「二嫁女，不好紅紅火火的，不過也不減薄。」沈二太太聽了，便感激地對探頭看來的沈明秀說︰「還是託了三丫頭的福！不然，再沒有這麽順當的！」

「這話怎麽說？」沈明秀不知這緣故，不由笑問道。她這些年走動得少，雖然知道沈明靜嫁人之事，卻未深問，本以為是沈二老爺的手筆。

「你不知道？」沈二太太眼睛霍然張大了片刻，見沈明秀一臉茫然，顯然是真不知道的，便忍不住樂了，捂著嘴笑，「你大姊姊這親事還是安王殿下給保的媒。」見沈明秀與恭順長公主都一呆，她心中感念，便低聲嘆息，「若沒有三丫頭，安王殿下怎會這樣上心呢？阿靜的婚事也不會這樣叫人滿意。」

她知道安王與沈明秀最近走動得頻繁，聽沈二老爺的意思，沈國公是允了這門親事的，因此越發感念沈明秀對自家的扶助，這些年唐王與安王屢屢登門，不說別的，就沈二老爺在朝中的人緣都好了許多，往來很順遂，幾個兒子的前程也都有了，她已經感激得不知該說什麽是好。

沈明秀已經怔住了。她沒有想到慕容寧在自己背後做了這麽多，惠及了自己的姊妹。

沈明靜定下要嫁人的時候，自己還沒有說要與他相好，這個人什麽都沒有對自己說起，也不是為了討好自己，就將一切都圓滿了。

「他……」她心裡一澀，低聲嘆了一聲。

「這心意倒還好。」羅遙的目光柔軟了很多，斂目低聲道。

「是。」沈明秀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紋，又想到慕容寧在自己面前偽裝柔弱可憐的模樣，再想想他在外食人花的風評，只覺得心裡又酸澀又好笑，低頭抹了抹自己的眼睛，感慨道︰「我原以為，我是個鐵石心腸的人。」會不管慕容寧做了什麽，都覺得理所當然，因為他喜歡她。可原來不是，她也會覺得他做得太多，替他委屈。

「是個什麽樣的人家？」見沈二太太沒有多說那家的情況，恭順長公主聽得好奇死了，便急聲問道。她一急起來，一隻手就下意識地拉住了沈二太太的衣袖，嬌氣地搖了搖，一看就是經常做這個動作的。

沈二太太低頭看了看衣袖上那隻雪白纖細的小手，再看看恭順長公主水汪汪充滿了求知慾的眼睛，心裡便越發地好笑，卻也不笑話這個小孩兒似的嫂子，柔聲說道︰「是東宮的一位屬官，兩年前髮妻生產時亡故，一屍兩命，他就做了鰥夫。叫我覺得合適的是，這位一直守到了現在，沒有續弦，也算是有情有義。」

雖然這情意不是對沈明靜，卻叫沈二太太心安。

今日待髮妻如此，來日明靜若有個什麽，相信這人也會不離不棄。

「沒有續弦，不會是夫妻情深吧？」恭順長公主便皺眉問。若真是一心悼念亡妻，確實是有情有義了，不過落在沈明靜的頭上，豈不是叫她跟著吃苦？

「夫妻情深也好，或是其他也罷，阿靜也覺得他挺好，搭夥兒過日子的，這樣的人也會守禮尊重她。」沈二太太早就過了什麽情深似海、你愛我我不愛你、我恨你的天真時候了，只在乎那人會不會尊重妻子。

沈明靜需要的，也不是一個與自己情深似海的丈夫。只要能好好照顧她，哪怕是安王的勢頭壓著叫那人勉強照看，也都夠了。她到底是和離過的女子，能再嫁，已經很不容易。

「安王也是盡心，阿靜這親事極好的。」

那人曾上門來，沈二太太瞧見過幾回，穩重老成，還十分溫和，與沈明靜已經是良緣，況且沈二老爺也回來說，這人在朝中對他很恭敬，雖然官位高過二老爺，卻執晚輩禮，從不怠慢。

「那他家裡頭……」恭順長公主可還記得沈明靜那時是為了什麽和離的呢。

「只有一位老母親，我拜見過，是個十分慈祥的老人家。」沈二太太自然是要打探的，不然豈不是再坑自己閨女一回？見恭順長公主這樣細細地詢問，感激她對沈明靜的用心，便低聲含笑道︰「一個妹子已出嫁了，如今夫君做著太僕寺少卿，京中也有讚譽雲柔順的。更重要的是，這人家中並無姬妾，因此我覺得極好，就恐錯過了。」

說完，沈二太太忍不住嘆息。為了叫沈明靜不再因妻妾之事生出波折，她已經不知耗費了多少心血了。

「這個倒是不易。」恭順長公主果然眼睛就亮了，拍著微微頷首的沈明秀笑道︰「阿寧這媒做得不錯，也是他的一番心意了。」

「您若覺得好，等他上門再好好誇誇他就好了。」沈明秀便笑道。

「只恐他得意忘形！」恭順長公主仰著頭哼道。一高興再管她叫岳母，看她不撓他！

見她很嬌氣地仰著頭，沈明秀忍不住笑了，之後對著那個躲在門後探頭探腦偷聽的美貌青年偷偷地眨了眨眼睛。

那青年從門縫擠進來了一顆腦袋，努力對沈明秀露出了可憐的表情。

他這裝可憐的模樣，叫恭順長公主看見後生出了危機感——她也是這麽和國公爺裝可憐的！

警惕得眼睛都瞪起來了，恭順長公主正要衝著門口那個死小子咆哮，卻見沈二太太好奇地看著她，為了長嫂的形象，不得不勉強忍住了。

而此時沈明秀往她投來的不贊同眼神，更叫她默默地咽下了一口小血！

她竟然輸了！

見母親一臉想要撓牆的模樣，沈明秀覺得心情特別地好，對著門口的慕容寧溫和一笑。

美貌無匹的青年眼睛頓時亮了，腳步跟飄一樣地進了房中，沖著沈明秀傻樂，之後一臉羞澀地向恭順長公主作揖。

「給姑母請安。」他微微側身，用最美好的側臉朝著自家心上人，努力叫她看出美來。

「哼！」

「姑母？」小白花似的慕容寧目光詫異極了，彷佛是看清楚了自家姑母對自己的不待見，偽裝堅強卻紅了眼眶，眼淚欲落不落。

「想死吧你？！」見這傢伙竟然在自己面前裝，見閨女皺起眉頭看過來，恭順長公主頓時暴躁了，想到在宮裡氣性很大，天天就知道吵架、不知道裝無辜的昭貴妃，她簡直不能相信這是昭貴妃的兒子！

見慕容寧退後了一步，怯怯地看著自己，手上還捏著衣角，向來很被夫君、兒女鍾愛的恭順長公主有了一種既生瑜何生亮的憤慨，扁著嘴兒哼哼唧唧，什麽形象都顧不得了。

「舅母若哭了，等著舅舅抽你。」見沈明秀越發壞心了，羅遙挑了挑眉，湊在她的耳邊低聲說。

她湊得有點近，慕容寧霍然轉頭，目光炯炯，她怎麽能和他的阿秀湊這麽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