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四十三章和貴妃下棋】

裝傻是個技術活兒。

蓋因昭貴妃生性豁達直率，連偷個棋子兒都不走尋常路。密密麻麻的黑白棋子在棋盤上鋪著，偏偏最中間少了兩枚，眼得多瞎才能看不見呢？

沈明秀終於發現跟昭貴妃下棋是件難度很大的差事，心裡嘆了一聲，將手上一枚白玉棋子給填在了中間缺了的那塊上。

昭貴妃眼睛一亮，急忙抓了一墨玉的棋子將剩下的空兒給填滿了，偷偷看了看沈明秀的神色，見她彷佛沒有發現，就很傲氣、很得意地安慰道︰「你棋藝真的很不錯了！能與本……我對弈了這麽久還不落下風，糾纏了一炷香的時間還分不出勝負，這得多強悍呢？」

她真喜歡跟這小姑娘下棋呀，不像皇后，下棋那麽凌厲、殺氣那麽重，總是三下兩下就叫她丟盔卸甲！

「以後咱們天天玩，我好好培養你。」昭貴妃似乎是真的很喜歡五子棋，開心得不行。

沈明秀咳了一聲，心虛地道︰「比之娘娘，確實還差一些。」她真沒有昭貴妃偷棋子的手速。摸了摸手上溫潤的玉石觸感，她微微斂目，面上尋常，心中卻微微一動。

這套玉石棋子不論白玉與墨玉都溫潤通透，白玉觸手微冷，然那墨玉卻入手生溫，顯然都是最好的玉石，卻叫人拿來磨成了棋子，只為了給昭貴妃玩耍，況且聞著這淡淡的香氣，這木頭棋盤還沉甸甸的，不是沉香木吧？

這得多敗家呀！

「這棋子圓潤可愛，可見娘娘常常拿出來把玩。」沈明秀一邊無視四枚棋子已連成一線之處，在另一側放了一枚棋子。

昭貴妃急忙將那四子之處給堵上，鬆了一口氣，不在意地說道︰「皇后從庫房裡拾掇出來不要了的。我倒覺得好，比從前的又好看又體面。」

她難得這麽痛快地玩，見沈明秀對自己笑了笑，急忙垂了頭，繼續給自己尋下棋子兒的地方，只覺得夾著花香氣的微風拂過，眼中突然一亮，裝作若無其事地抬頭，不看沈明秀，見她又在一旁下了一子兒，急忙將自己的給放在棋盤看中的一處上，驕傲地指著如今的棋局宣布。

「我，我贏了！」她真高興，回頭能多吃半碗飯！

「娘娘棋藝甚好。」沈明秀笑著說道。五子棋有個屁的棋藝！

「我跟你說，跟我下棋，你能學到很多東西。」將兩色棋子分開，昭貴妃興緻勃勃地說。

沈明秀只是圖自己快活，對輸贏並沒有太多的糾結，只覺得看昭貴妃這為了偷棋子想出了各種花招兒真是滿有趣的。

「這局你贏了。」又一回偷棋子兒都沒用，昭貴妃只差兩步忿忿惜敗，見四周的宮女都在掩嘴偷笑，沈明秀笑咪咪地看著自己，才反應過來，撇嘴說︰「你不是讓著我吧？！」

「娘娘覺得快活嗎？」沈明秀笑問。

「確實很開心。」昭貴妃點頭老實地說。

「只要覺得快活了，過程與輸贏，讓與不讓，又有什麽分別呢？」沈明秀一邊給昭貴妃清理棋盤，一邊柔聲說︰「我與娘娘都很開心，計較太多反而不美。」她見昭貴妃想了想就點頭，方才繼續，「此地風景極好，在此遊戲，心情舒暢，我還得感激娘娘叫我出來鬆快鬆快，也謝您的心意。」

昭貴妃這是恐她小姑娘在宮中孤零零地一個人，因此帶著自己一起玩，給自己寬心。

一貫傲氣的昭貴妃能想到這個，實在是很難得了，她又為何要辜負呢？

「你倒說出了這麽多的大道理。」昭貴妃叫沈明秀說破了心事也臉紅了，哼了一聲才說︰「我就是看你老實，怕你吃虧罷了。」

能叫她吃虧的還沒生出來呢，沈明秀笑著感激了一回，又與昭貴妃說道︰「昨兒皇貴妃賞的那隻鐲子不小心摔碎了，這可怎麽辦呢？」

「碎了就碎了，誰叫那鐲子命不好。」昭貴妃心裡可開心了，卻還是綳著臉傲慢地說道︰「她的身分，也就配那不值錢、摔摔就碎的破鐲子了！」

想當年自己對她多好呀，哪怕是在宮中都惦記著，想要給她尋一門最好的親事，叫她以後都不叫人欺負，好好地過日子。誰知道白眼狼就是白眼狼，前腳喚她堂姊叫得可親近了，背地裡偷她的男人！兩個都噁心！

說她是真愛，還能睡她堂妹，無恥之尤，說的就是皇帝！

「你鐲子碎了，回頭我給你更好看的！」昭貴妃仰著頭說。若自己沒有，就去翻皇后的好了。

「那我就多謝娘娘的賞賜。」沈明秀摸著衣襟上一個小小的平安扣，見昭貴妃見著了目光炯炯，便笑道︰「也謝娘娘的心。」

「這個比你弟弟的好。」這東西昭貴妃早就給沈明秀預備著呢，就等她入宮的時候給，沒想到恭順長公主一下帶來兩個孩子，她只好把自己的給了沈明嘉，這個留給了明秀。她見沈明秀彎起眼睛對自己笑得很甜美可愛，目光清澈的模樣，自己的臉上也緩和，和聲說道︰「這個是法華寺住持開過光的，正經的佛物，能保佑你逢凶化吉。」

她想到前兒偷偷給安王求籤，解了簽文說是「峰迴路轉」，然而心血來潮給沈明秀求了一支，卻是中平，便心裡有點不安穩。

「你在宮裡頭不要跟人多說話，她們都沒有你尊貴，若是想要走走，或是跟著皇后，或是跟著我。」昭貴妃迎著沈明秀迷茫的目光，殷殷地說道。

不知為何，就是覺得與這個小姑娘很親近，也很不願意她受委屈。還有那支簽，說有災劫，她更擔心了。

「我知道的，別人我也不想認識。」昭貴妃為人出人意料地直率磊落，沈明秀目光柔和地應了。

「說好了不許反悔……這是什麽呀？」見沈明秀垂頭之間，空白的棋盤上竟然叫兩色的棋子圍出來一個小動物的圖案，昭貴妃的眼睛都亮了。

「一時遊戲，我常在家自己玩。」沈明秀也笑了。

「怎麽圍出來的？」昭貴妃見這是個小貓兒的頭，急忙問道。

這個比五子棋還有趣啊！小姑娘真是棋藝精湛！

「您自己想什麽圖案，就自己往上擺，一點一點的就出來了，說出來倒沒了趣味。」見昭貴妃點頭，沈明秀將棋盤清出來，坐在昭貴妃的身邊，見她塗著大紅蔻丹指甲的手拈起一個一個的棋子小心翼翼地往上擺，不時搖搖頭，便幫著她挪一挪，果然見她露出了滿意的模樣，便一同繼續往下看。

亭中女子，一個美艷傲氣，一個秀色溫柔，彷佛是畫一樣，卻不知假山之下的角落裡頭，一個美貌的青年仰頭看著，眼眶都濕潤了。

慕容寧知道沈明秀留宿宮中，今日沒吃早飯就入宮，想見她一面再去上朝，卻在御花園看見了這樣的情景，心裡不知是歡喜還是難受。他最愛的兩個女人，這樣和睦地在一起，如果一輩子都是這樣就好了。

「這是什麽？」

他遠遠瞧見昭貴妃得意地指著棋盤問道。

「是……兔子？」

「你真聰明啊！」

昭貴妃不跟皇后在一起時，脾氣就沒有那麽暴躁了。

慕容寧咧了咧嘴，又怔怔地看了一會兒，這才轉身走了。

昭貴妃與沈明秀並不知有人來過，一直遊戲到午間，見日頭高懸，沈明秀想到今日閔王妃與唐王妃入宮，與昭貴妃笑道︰「咱們回去吧，娘娘？皇後娘娘該等急了。」

「叫她等著！」昭貴妃橫眉豎目，說著狠話，但也起身叫人收拾了，還與沈明秀約定明日再戰。

沈明秀無奈地在宮女們愉悅的目光里應下，就見昭貴妃美艷臉上的表情冰冷了起來，默默地注視著亭子下頭。

沈明秀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就見通往亭子的小路上，一個窈窕婀娜的宮妃正緩緩而行，仰頭露出一個膽小的表情來。

「收了你這張臉，我可不是男人！」昭貴妃居高臨下，氣勢瞬間就壓倒了下頭的那宮妃。

沈明秀也才明白，都是皇帝寵愛過的女子，身邊的這個能做了貴妃，下頭那個只能做個嬪的緣故。單論氣場，也不是誰都有資格做妃子的。

「姑母。」芳嬪在皇貴妃身邊都沒有這樣大的壓力，叫昭貴妃給唬得不行，不由可憐巴巴地喚了一聲。

龐家連出兩位寵妃，不管性情如何，容貌都是嬌艷奪目的類型，然而這個卻眉目疏淡，帶著可憐之氣，沈明秀便忍不住好奇起來，基因突變說的就是這個意思了。

「別這麽叫本宮，本宮聽了都噁心。」昭貴妃一臉的厭惡，看芳嬪的目光彷佛是在看狗屎，冷笑道︰「芳嬪的姑母，是那宮裡的那位，本宮可不敢當。不然……」她盯著芳嬪通紅的眼睛輕聲說︰「叫我聽你管陛下叫姑丈，你說本宮惡不噁心呢？」

沒有人倫的東西，為了一點兒榮華富貴就什麽臉皮都不要了！早前皇貴妃是如此，如今的芳嬪也是如此，龐氏也真是夠無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