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尖的妖魔

前些年一群年輕人在書齋里拱了半天，拱出一部憤怒的《中國可以說不》，我記憶最清晰的是他們提出了「妖魔化」的論點，大意是美國人整天把中國人描繪成青面獠牙，牛頭馬面，個個像閻羅王手下的幹部。如果站在全人類的高度看這個問題，其實我們也干過這樣的壞事。倒退三十年，中國人醜化仇家的習慣伎倆是說別人作風不正，王小波筆下就描述過斗破鞋的盛況。當然時代進步了，你現在說某人風流那是褒義，潛台詞是誇他體質好，真想妖魔化某人，那得說他患了艾滋病。昨晚辦公室有人逛外國網站，忽然驚喜地喊：哈哈，貝克漢姆得了艾滋病！老外損老外也用這招，可見流毒之廣。網上最近有個專題叫「中國人妖魔化中國人」。其中一個例子是河南人的名聲不好，大家都愛在飯桌上打著飽嗝編排河南人的笑話，後來豫籍某作家咆哮了，說：誰再敢亂污衊河南人，我在他睾丸下放一包炸藥，炸了他個壞蛋！我們從中可以汲取一條教訓，在詆毀河南人之前，要把該辦的事辦了，譬如傳宗接代什麼的。妖魔化還有別的方式。有個笑話說，一個乞丐逛紅燈區，老鴇嫌他窮，他說不礙事，找最丑最便宜的就行。老鴇扯著嗓子喊：王菜花別上網聊天了，下樓接客！這是典型的對上網女性的妖魔化，令人悲憤。總體來說，妖魔化不是一件很爽的事。有一個女明星，就是眼睛瞪得賊大那個，反正她披過一件膏藥裙照相，後來猛男贈她農家肥，許多人還在網上把她抨擊得像魔鬼似的。但說白了她也就愛錢而已，有必要嗎？深究妖魔化的本質，一方面是出於成見和私憤，另一方面則帶有功利性。我們最近看到一些足球報道，明顯是在黨同伐異，有人被捧成九天仙女，有人被抹成黑白無常，把事實當成麵糰，亂捏亂搓，總之十八摸都用上了。看到競爭對手推出新東東，而自家沒有，便拐彎抹角地罵，聊以自慰。新聞應當儘可能地逼近真相，零距離當然做不到，但至少要能夠聞到真相的芳澤或狐臭。妖魔化是一個極其危險的禁區。你偏愛某某，便說他是人，厭惡某某，便說他是妖，這樣不妥。像我對採訪對象一般既不偏愛也不厭惡，而且推崇中庸之道，所以走中間路線——把其視為人妖。佛家曰：人有心魔。你將別人視為妖魔，恰好說明自己有心魔。而在我眼中，普羅眾生都是從泰國芭堤雅鑽出來的。兩種境界，立見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