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釣耗子
我把腐肉取下來,出船尋找黃河水耗子。
行到河中央的時候,我停下烏篷小船,支起一根釣魚竿,前端掛著腐肉垂進水裡。
這幅場景連我自己都感覺好笑,見過釣魚的,釣蝦的,釣王八的,恐怕沒誰見過釣耗子的吧?
午後的太陽很毒辣,熱得我頭暈眼花,我坐在烏蓬小船裡面悶熱難耐。
從午後一直堅守到傍晚,就在我以為今天可能一無所獲的時候,魚竿忽然顫抖了一下。
我心中一喜,知道這是有水耗子在覓食了。
因為普通的魚類是不可能吃這種腐爛變壞的豬肉,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有水耗子正在水下活動。
魚竿顫動的越來越厲害,很明顯有隻水耗子在下面拖拽腐肉。
腐肉裡面藏有魚鉤,水耗子一旦咬上腐肉,就會被魚鉤給勾住。
我沒有立馬行動,而是靜觀其變,看著浮漂子在水面上一圈圈的轉動。
腐肉在水耗子的眼裡是美味佳肴,貪吃的水耗子肯定不會輕易放棄的,而且看這狀況,水耗子肯定上鉤了,它拚命遊動,是想掙脫嘴裡的魚鉤。
我趕緊穩住魚竿,以免魚竿被發瘋的水耗子拖走。
其實釣耗子跟釣魚大同小異,我並不急於把它拉出水面,而是控制住魚竿,時而放線,時而收線,迅速消耗水耗子的體力。等到水耗子游不動的時候,我就能輕易將其拉出水面。
黃河水耗子的個頭比普通老鼠大得多,就跟小豬崽一樣,又肥又圓,力量也大得驚人。
我雙手握緊魚竿,手背上青筋暴起,掌心都被顫抖的魚竿磨破了皮,火辣辣地疼。
但是我不敢鬆手,現在正和水耗子在角力,稍稍的鬆懈都會前功盡棄。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我隱隱約約已經能夠看見水耗子的蹤跡,像一顆渾圓的黑球,在水下瘋狂掙扎,攪得水花嘩嘩作響,不斷有水沫子飛濺在我的臉上,身上,把我渾身上下弄得濕漉漉的。
我的臉上已經分不清哪是河水哪是汗水,幸好那魚竿非常堅韌,若是普通魚竿,只怕都被水耗子折斷了。我雙手緊緊抓牢魚竿,腳底蹬著船舷,用盡吃奶的力氣跟水耗子周旋抗衡。
由於水耗子掙扎過猛,嘴裡的魚鉤越刺越深,可能撕裂了它的嘴巴,水面上慢慢泛起殷紅的血跡,把面前的一片水域全都染紅了。
伴隨著鮮血的流失,水耗子的掙扎也變得越來越無力。
終於,我瞅準時機,大喊一聲「起!」,然後腰身後仰,猛地一扯魚竿。
但聽嘩啦破水聲響,一團黑影在魚線的拉扯下,一下子飛出水面,重重跌落在小船的甲板上。
我抽出事先準備的尖刀,三兩步趕到甲板上。
甲板上躺著一隻水耗子,毛很長,還在往下淌水,變成一束一束的,像是刺蝟。它的模樣跟老鼠幾乎一模一樣,但是個頭卻有普通老鼠十倍大。最突出的標識就是它的尖牙,形如彎鉤,刺破唇角,倒掛在嘴巴外面,寒意森森。
魚鉤深嵌在水耗子嘴裡,水耗子的嘴裡湧出大量的血沫子,一片血肉模糊,看樣子傷得不輕。即便如此,它的嘴裡還塞著那塊腐肉,把整個嘴巴撐得圓鼓鼓的,看上去就像是血盆大口,更加恐怖。
我見那玩意兒如此噁心,撇撇嘴,上去踩住水耗子的腦袋,手起刀落,一刀就捅進水耗子的咽喉。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一下子拔出來,那血水咕嚕嚕的往外噴濺,潑灑在甲板上,散發出老大一股子惡臭味的腥氣。
水耗子撲騰了幾下,很快就不能動彈了。
我用尖刀撬開水耗子的嘴巴,將水耗子的兩顆獠牙取下來,然後抬腳把水耗子的屍體踢回水裡,水耗子的屍體在水面上浮沉了一會兒,隨著水流漂向遠方。
我用河水把甲板上的血跡沖洗乾淨,然後把水耗子的兩顆獠牙揣在衣兜里,這才搖晃著擼槳回到石磨村。
回到家裡,我把《鎮河譜》翻出來,對照上面記載的法子,將那兩顆獠牙研磨成粉,然後用槐樹葉包裹著,放在炕上,用小火蒸熬成糊狀,做成兩塊巴掌大小的藥膏。
我帶上藥膏,去了老宋家。
見到老宋的時候,老宋正躺在樹蔭下面乘涼,他的腿已經好多了,幾乎恢復了原狀,血管裡面的黑水也不見了,只是隱隱約約還有些淡淡的黑氣在流動。潰爛的傷口也已經癒合結痂,整個人看上去精神了不少。
看見是我,老宋激動地站起來招呼我,正在做飯的宋嫂也趕了出來,非要留下我把晚飯吃了再走。
老宋握著我的手千恩萬謝,說我是他的救命恩人,用他所能想到的所有讚美之詞,把我從頭到尾誇讚了一番。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爺爺會受到村裡人的敬重了。
而且,實話講,這種受人尊敬和愛戴的感覺真的很不錯。
吃過晚飯,我把藥膏留下,囑咐老宋,讓他把藥膏貼在傷口上,每張藥膏貼七天,十四天之後,腿里的餘毒就能完全拔除。
回到家裡已是午夜,看著空蕩蕩的屋子,不由得黯然神傷。
爺爺臨終前讓我去十里場鎮,尋找文老爺子,是時候啟程了!
雖然對於這個從小生長的家,我有太多的眷戀和不舍,但是這裡已經被索命門盯上,絕對不是久留之地。因為水耗子這件事情,已經耽擱了三四天時間,最遲明天一早,我就得出發了。
我簡單收拾了一些常用東西,裝在背包里,爺爺的床頭櫃下還幫我存了些錢,我也帶在身上,這個世界沒錢根本寸步難行。那本《鎮河譜》和那塊奇怪的龜甲,我小心翼翼貼身藏好,這是爺爺留給我的寶貝,我可不能弄丟了。
收拾好離家的行李,我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一想到今後可能再也不會回來,心就拔涼拔涼的,怎麼都睡不著,一夜無眠。
翌日天亮,我早早起了床,做了個簡單的早餐,把自己和黑子都給餵飽了,來到黃河大王的神像前面敬了三炷香,求黃河大王保佑我一路平安,然後帶著黑子離開了家門。
黑子彷彿也知道這一去,不知何年才是歸期,臨走的時候繞著院子跑了一圈,然後蹲坐在院門口,仰頸長嘯,我能聽出黑子心中的不舍之情。
我背上背包,一人一狗,從此,便是一個江湖。
江湖多險惡,我不知道我和黑子能不能一直走下去,十里場鎮的文老爺子到底是誰?我們陳家究竟隱瞞著怎樣的驚天秘密?還有,爺爺留給我的那塊龜甲,到底是什麼意思?索命門又是什麼來頭?陳家為何跟索命門結下樑子?
太多太多的疑問纏繞著我,我的腦袋都快撐爆了,也想不出一個所以然。
原本以為我們陳家只是生活在黃河邊上的鄉下人,跟其他鄉下人相比,頂多就是會一些奇門異法。但現在看來,陳家的秘密還挺多的,絕不是普通的老河工這麼簡單。也不知道,那個十里場鎮的文老爺子,能不能夠解答我心中的這些疑惑?
別了,石磨村!
我孤寂的身影,消失在清晨的薄霧裡。
十里場鎮在石磨村下游,我搖動擼槳,駕駛烏篷小船往下游而行。
去十里場鎮順風順水,烏篷小船駛入河道以後,我幾乎都不用浪費力氣了,任由船隻被河水推著往下遊走。
路途中閑來無事,我就把《鎮河譜》拿出來翻看,裡面除了有各種奇門異法以外,還有修鍊內功心法的秘訣,我照著吐納運氣,果覺神清氣爽,一整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這個時候,我聽見黑子在甲板上急切地叫喚。
走出船艙,我這才發現外面變天了,天空陰沉沉的,像一口大黑鍋倒扣在頭頂。陰風陣陣,掀起層層惡浪,一片天昏地暗之感。烏蓬小船在翻湧的惡浪中跌宕起伏,彷彿隨時都有沉沒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