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出獄
那正在啃雞腿的牢頭聽了,有些詫異地抬起了頭:「娘娘怎麼知道的?小老兒來京城已經好多年了,好像已經沒有無鹽的口音了吧?」
京城的人,大都有些瞧不起外地人,尤其是從無鹽來的。當年,無鹽大旱,許多災民紛紛逃難,來到京城的人們,為了免受當地人的白眼,都盡量捲起了舌頭,學起了外鄉人的話。這牢頭年紀已經不小了,不管他如何掩飾自己的口音,可是還像一個只有一個體面外衣見客的窮人一樣,仍然沒有遮住裡面那布滿補丁的內衣。他的口音里,隱隱還有著無鹽的味道。
「那年大旱,無鹽的旱情最為嚴重。」鍾無艷一想起當年的慘狀,淚水就忍不住落了下來,「吃人的地方,恐怕也只有無鹽了。」
牢頭聽了,這才想了起來,疑惑地說:「小的以前隱隱聽說過,王後娘娘好像也是無鹽的?」
一提起當年,這牢頭的眼睛也有些濕潤了。當年的慘狀,他現在連想都不敢想,可是每天晚上,仍然會被從噩夢中驚醒。誰曾想過,如此美麗富庶的齊國,居然也會上演一幅活生生的千里餓殍圖。都說先王撥了大批的賑災糧食,可是無鹽的災民們仍然大批大批的餓死。
鍾無艷聽了,微微點了點頭。
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這牢頭一聽鍾無艷果真是無鹽人的時候,那雙渾濁的眸子里,隱隱泛起了晶瑩的淚花。
「想不到,我們無鹽居然還出了像娘娘這樣的奇女子!」牢頭流著淚,不住地讚歎道。
鍾無艷勉強笑了笑,問:「您在無鹽還有親人嗎?」
聽了這話,牢頭淚如雨下。
他的聲音有些哽咽了,無奈地搖了搖頭:「所有人,都死在那次大旱了。娘娘在老家,還有親人?」
鍾無艷也凄然一笑,輕輕搖了搖頭。
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養父死後,她一個人無助地流浪著,後來被鬼谷子收留,做了他的弟子。從那以後,她便再也沒有回過家鄉。其實,嚴格地說,無鹽並不是她的家鄉,鍾無艷只不過是養父從從河裡救起來的一個可憐蟲罷了。她不記得自己姓什麼,也不記得自己來自哪裡,就像一片被秋風無意間吹落的樹葉,再也找不到它原本棲息過的枝頭了。
這時,只聽到外面傳來了一個高亢有力的聲音:「大王駕到!」
牢頭聽了,連忙放下手中的東西,連忙跪在地上。
田辟疆換了件嶄新的紫色長袍,越發襯托的他面如冠玉,唇紅齒白了。
「你們都退下!」他的聲音非常冷,又隱隱透著一股威嚴。
眾人聽了,紛紛退下。
鍾無艷只是靜靜地坐在地上,並沒有施禮。她已經是個罪人了,再加一條罪,又有何妨?如果她對他來說還有利用價值,那麼她不管做什麼,他都不會殺她的。
看著坐在地上的鐘無艷,田辟疆冷冷地笑了起來:「看來你過的還蠻滋潤的啊!對這裡的環境,還蠻適應的!」
他一邊冷笑著,一邊四處打量著這陰森恐怖的天牢。這裡,散發著極為難聞的氣味,陰霾的氣息,和那難聞的糞便味混合在一起,田辟疆幾乎嘔吐出來。
這時,一隻老鼠從他腳上爬過。
「混蛋!」田辟疆厭惡地皺起了眉頭,一腳將那老鼠踢飛。
那隻老鼠緊緊貼著鍾無艷的身邊飛過,重重地撞在牆上。頓時,鮮血染紅了那冰冷的石牆。
「好身手!」鍾無艷看著那隻死去的老鼠,心中一驚,暗暗讚歎道,「當初在桃花山的時候,只覺得他步履輕盈,應該是個高手。可是沒有想到,他的武功居然高到如此地步!也許,和田師兄不相伯仲!」
田辟疆看到了鍾無艷眸子里的驚愕,他冷笑著,輕輕用雙手扯斷了那懸在牢門上的鎖鏈。
「這鎖鏈可真不結實!」他冷笑著,緩緩走了進去,「不過我們大齊威風八面的王后,怎麼沒將它給弄斷呢?這破舊的牢房,又如何困得住你這頭獅子呢?」
「大王希望我衝出天牢,再多一條砍我腦袋的罪名,是不是?」鍾無艷冷冷地問,那冰冷的目光,賽過天山之巔的皚皚白雪,「其實大王如果想要我的腦袋,只需要一句話便是,我便雙手奉上,何需如此羞辱我呢?」
她並沒有站起來,依舊坐在地上。身上,仍然穿著厚厚的鎧甲。那冰冷的鎧甲上,仍然散發著戰場上的血腥味道,可是它還沒來得及好好享受一下勝利后的陽光,便淪落到這種地方了。
「你可真是頭小獅子!」田辟疆蹲了下來,臉上掛著一縷似笑非笑的笑容,「平時看起來弱不禁風的模樣,可是一旦發起瘋來,千軍萬馬也阻擋不了你!」
鍾無艷看著那張雕琢的鬼斧神工般的英俊臉龐,看著那雙深邃的如同古井之水的眸子,她心中就再也恨不起來了。在他面前,她註定是個失敗者,只需要他一個笑容,她便早早的豎起了白旗。
田辟疆淡淡地笑著,他緩緩伸出一隻手,挑起了她那粉嫩的下巴。
風吹日晒,征戰沙場,她那原本極為嬌嫩的肌膚,如今也有些粗糙了。
「黑了好多!」他淡淡地笑著,輕輕撫摸著她的肌膚,「迎春那裡有楚國新送來的上等胭脂,一會兒孤讓她派人給你也送點去。」
「不必了。」鍾無艷聽了,心中剛剛燃起的熱情,又瞬間跌落到了谷底。
楚國送來的胭脂,他給了夏迎春。如今,她這個正宮王后要用,還得由一個小小的貴妃來給。
「怎麼了,還在生氣?」田辟疆依舊在笑著,他輕輕地拉著鍾無艷的手,笑道,「好了,孤親自來接你,這氣還不消?」
其實,他何曾願意來接她,夏迎春為這事鬧的一氣之下跑回了太師府。可是,他不得不來接她。畢竟,鍾無艷剛回來,便被打入天牢,的的確確讓三軍寒心。
鍾無艷聽了,這才緩緩站了起來。可是她剛站起來,只覺得腿部一陣劇痛,疼的她幾乎無法站立。她身體一歪,倒在了田辟疆的懷中。
「怎麼了?」田辟疆看著她那張蒼白的臉,詫異地問。
原本,這應該是極為香艷的一幕。一妙齡女子無意間倒在一英俊男子懷中,接下來,就應該是四目對視,含情脈脈了。可是,看著懷中這張戴著黃金面具的詭異面龐,田辟疆的心中是真的泛不起半分溫柔。相反,有的只是厭惡。
「一個鄉野村姑,居然也學會了玩這種把戲!」他心中極為厭惡地想,「想勾引孤王?也沒看看你那張臉,勾引閻王還差不多!」
豆大的汗珠,順著鍾無艷那光潔的額頭,滾滾滑落。
「沒事。」她勉強笑了笑,「可能是坐的時間久了吧。」
田辟疆聽了,冷冷一笑:「沒事那就好,秋月還在鳳羽宮等著你呢。」
一聽到秋月,鍾無艷的眸子里便閃爍著亮晶晶的光芒。她恨不能直接飛到鳳羽宮,好好看看秋月,看看她有沒有瘦了,有沒有受到夏迎春的虐待!
她強忍著腿上的痛苦,勉強邁著雙腿,緩緩往外面走去。
身後冰冷的地面上,赫然有著零星鮮紅的血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