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魯藏布的霧

雅魯藏布的霧

老琚

從珠村往幫辛走了二三個小時，前方的公路有幾處坍塌，車輛已不能通行。看公路塌方的位置和面積，短期內已無通車的可能。難怪這一路走來，看不到一輛汽車的蹤跡。公路坍塌的地方在懸崖峭壁間，從坍塌的泥石堆上翻過去，費了我好大的勁。公路坍塌處的上方是山石泥沙，下方是萬丈深淵，深淵底下是滾滾的雅魯藏布江。翻過坍塌的泥石堆，我半天才緩過神來。幸好這一路走來，雨沒有再下，否則坍塌處是無論如何也過不去的。

越過坍塌的路段，差不多就是從珠村到幫辛的一半路程。在離坍塌處不遠的一個小山頂，我放下背包，坐在路邊的一塊山石上小憩。從山頂向前看去，盤旋的公路沿山腰象一根彎彎曲曲的繩索懸挂在山崖之上。腳下是翻滾的雅魯藏布江，雨後的江水渾濁，奔騰的節奏在山頂聽來，如同一陣陣急促的風聲。江水兩岸青山陡峭，看不到一隻飛行的鳥。在山頂上坐了一會兒，天空中的雲朵密布，逐漸開始翻滾起來。

坐在山石上，我看著天空翻滾的雲朵牽引著遠山後的霧靄飄蕩起來。這些霧靄起初只是在遠山間泛起，但很快，遠近的山間和腳下的江面都有白茫茫的霧靄泛濫。霧的升起，使遠處的景色一下子變得虛無縹緲起來。剎那之間遠處所有的青山林木在霧中若隱若現。雅魯藏布江很快也被一道厚重的白霧覆蓋，象是一條扭曲著身體翻騰著的白龍。瞬間便是只聞江水聲，不見江之容。江面上形成的霧帶不斷凝聚，不斷升騰，猶如夢境里的變幻。這些霧飛速地渲染著遠山，然後又裹脅著遠山的雲霧，形成排山倒海的巨浪，從遠山滾滾而來。

此刻，山崖間的公路時隱時現，大有通往仙境之意。回頭看去，來時的路已經完全被雲霧阻隔。只有一團團白茫茫的浪潮滾來滾去，只有一縷縷霧氣在風中蛛絲一樣地掠過。這些霧時而大塊大塊地聚集，時而絲絲縷縷地四處飄蕩。身後不遠處那棵橫長在山崖上的巨松，四周已被霧色鎖定，只能看見一片白茫茫之間，隱隱地有一根橫垣的巨大的黑黝黝的樹身，彷彿是一道擋在通往天空的路上的柵欄。我坐在山頂的山石上，山風裹著霧氣撲面而來。那淡淡的薄薄的霧挾著一團團濕氣，吸一口，竟有一種說不上的清新愜意。雲霧前呼後擁，一層層地瀰漫，很快就把我包圍。在霧裡，七八步之外已是一個白茫茫的世界。在這天地一片蒙蒙之中，我獨坐山頂，如同宇宙間一顆孤獨的不會發光的星星。

雲起霧涌之際，我突然看見遠遠的一片白色之中，透出了一道光亮，就象在一個密封的世界打開了一扇窗。在這道光亮的照耀下，我看到了另外的一個世界。那個在雲層之中的世界雲彩是金色的，在金色的雲彩下，有高大的尖頂、圓頂、方頂的建築。巨型的立柱，立柱上精美的圖案清晰可辯。建築之間有寬闊的平地，平地上有精巧的湖，金色的湖水微微蕩漾。湖邊有造型奇特的樹木，樹木間有小巧的雕塑，有亭台花榭。所有的一切，都披著一種淡淡的金色。這是傳說中的仙境？還是海市蜃樓？

我終於戀戀不捨地離開山石，背上沉重的背包，走在險峻的山間公路上。霧蒙蒙中，雲層外的世界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潮濕的霧氣撲在我的臉上，終於分不清哪裡是汗水，哪裡是霧水。走過的路已不可辨，去的路在無邊的白色里漸漸顯現。腳下雲起霧升，象是在太空漫步。我一步一步地走著，走在這白得迷離的色彩里。抬頭看看遠方雲層外的世界，我是在走向通往那個世界的路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