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兩個單身男女的一個夜晚
兩個單身男女的一個夜晚,是那樣楚楚動人
吃畢之後,我把碗筷收拾到廚房裡去。劉真突然說她來洗碗。我不讓她洗,可她執意要洗,她說她好長時間沒洗過碗了。她還說,洗衣服的時候感覺到生命的存在,洗碗的時候就感覺到家的存在。這種感覺很踏實。把廚房料理停當,我們就坐下來看春節聯歡晚會。我們並肩坐在沙發上。空調開著,出風口正好對著我們,源源不斷地傳送著暖氣,把寒冷的冬天吹得暖意融融。劉真去掉了外面的風衣,一下子顯得單薄了,瘦弱了。看上去也年輕多了,最多不過三十齣頭的樣子。只是在笑的時候,眼角上才露出一些魚尾紋來。因為皮膚白皙,把歲月所造成的蒼老掩蓋了許多。她本身的漂亮,則更加地凸顯了出來。嚴格地講,劉真算不上很漂亮,但是耐看,臉上的每一處都經得起推敲。五官就好象是零部件,有的女人,各個器官分開看都好看,但拼合在一起就不好看了;有的女人,各個器官都不怎麼好,但合在一起就好看了。劉真就屬於那種各個器官分開看都比較好,合起來看也比較好的女人,它們有很強的系統性。看上去就很守紀律。有這樣一張臉,放在任何挑剔的男人面前都是站得住的。在我這種長相比較平庸的男人面前,更是穩如泰山。
我們不說話,看電視也有點心不在焉。外面的鞭炮聲一陣接一陣,恨不得把明年的鞭炮都放完。電視的聲音不斷受到干擾。我本來放鬆了,可此時又拘束起來。看了她一眼,我竟然有點不好意思。她的毛衣緊緊地箍在胸部,勾勒出清晰的**線條。我趕緊把目光收回了。我腦子開變得混亂起來,我不知道我想的什麼,不知道是否心存邪念。我總是想好好看看她,但又不敢明目張胆地看。目光是斜著出去的,有些虛飄。就在我收回目光的時候,她沖我嫣然一笑。如果說從前的笑都是例行公事的話,那麼這一笑就不同尋常了。它真的迷人,親切,而又溫馨。進入中年的年齡,也使它更加從容與老道。這種成熟之美簡直不是那些年輕女子的咯咯一笑能夠妣美的。甚至讓我解讀出它的某些內在意義。劉真下意識地看看窗外,突然輕輕地說:「抱抱我吧。」
這真是一個美好的要求,我一點精神準備都沒有。因為有些突然,我顯得有些慌張。臉上迅速掠過一絲稍縱即逝的驚悸。但我還是很愉快地把她抱住了。除了我們的年齡以外,一切行為與小青年相差無幾,又比小青年更多了幾分沉著與冷靜。她的頭依偎在我懷裡,身子橫在沙發上。太彆扭了。我選擇著最佳的摟抱方案,都無果而終。彆扭始終困擾著我們。我只好站起來,讓她也站起來。我們站立著擁抱。外面的鞭炮在為我們助威。鞭炮的震動推動著我們的顫慄,我們都劇烈地悸動著,好象是第一次與異性擁抱一樣,身子拚命往攏擠。嘴也湊到一塊了。我得到提示,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是渴望擁抱的。那麼多年的情感空白,親熱的事全都斷檔了。需要的不僅是一點,而是許多。
磨纏了許久,我們最終上床了。這種一旦有了開頭的啟動程序,結局就有了必然性。上帝安排我們必須在除夕這天上床的。我沒考慮她的年齡,這不是我考慮的因素。我把她當作一個好友,在儘可能地滿足一個朋友的需要。在床上,她寶刀不老,不象一個四十歲的女人,而象是一個體力旺盛的花季少婦。她身上的每一處都有十足的彈性,一點都沒松馳。她也不再象工作時那樣不苟言笑,一板正經。平時的那些外在表現都衣服的去除脫離了母體,一掃而光了。她的女味兒在床上充分地顯示了出來,使我能夠大膽而激烈地溫存她。她也得到了不止一次的滿足。什麼「男人四十一朵花,女人四十豆腐碴」,完全是無稽之談。四十歲的女人,嫩豆腐算不上,頂多是塊老豆腐罷了。老豆腐經得住炒,經得住磨,耐得住咀嚼。老豆腐炒出來是有形的,是不散的。所以我喜歡。
之後,她軟軟地偎在我懷裡,意味深長地說:「七年了啊!」
這是一句悠長且具有歷史意義的浩嘆。我突然領悟到那種蒼茫浩渺的歷史感。它遠遠超越了我們肌膚之親的全部意義。
她七年了,我也有四年了。雖說時間上存在一個不等式,可我們的命運和經歷都是似曾相識的。我們都在各自的崗位上與命運拼搏,希望重寫離婚後的情感人生,希望有一個好的落腳點,希望能夠把餘下的部分變成最有價值的部分。在此期間,也許我們都彷徨過,都曾經有過種種猜疑和怨憤,都曾經有過後悔和退縮,但我們畢竟都挺過來了。在上海這片陌生的土地上,我們沒有垮下去,沒有沉淪,最終沒有喪失做人和做事的品格和尊嚴,任何艱難險阻都沒有把我們摧毀,也沒有把我們改變。不管是她經商還是我從文,我們都固守我們為人處世的基本原則。世界上物慾橫流,沉碴泛起,我們沒有捲入其中,只是做了一個看客而已,豐富了我們的眼睛。
我問她:「七年都是一個人過來的嗎?」
「是的。不是我自己誇自己,如今,很少有女人能象我這樣了。」她眼睛濕潤了,有點淚水溢出來。「說句難聽的話,我連男人長成什麼樣子都記不清了。」
我一向認為,幾年來我清心寡欲,有時看似在折磨自己,可大多數時候,我把自己看成英雄。原來英雄隊伍中還有她一個。我說:「這是你自找的。那麼多求愛者,難道就沒有一個合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