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6)
聶小菊終於明白了楊登科的真實意圖。她又低下頭繼續擇起菜來,一邊問楊登科:「你打算送多少?」楊登科說:「你看呢?沒有個三千五千的,大概出不了手吧?」聶小菊嘆口氣,說:「你也不是不知道,去年又購房又搞裝修,把家裡多年的積蓄都掏光了,還借了三萬元的債,吃了一年的蘿蔔白菜,才還了一萬三。現在存摺上剛存進兩千元,也不知要到什麼時候才湊得足另外一萬七,好把債給還清。」家裡的底子,楊登科當然心中是有數的。他以為聶小菊不同意出錢,有些著急,說:「難道我就老這麼閑下去?你也不是不清楚,只有巴結上吳衛東,弄台車開開,才可能找到為領導服務的機會,取得領導信任,成為領導的人。只要成了領導的人,轉個干,當個科長副科長什麼的,自然就不在話下了。一旦手中有了權力,也就不會老這麼受窮了。」聶小菊說:「別給我上課了,這道理我懂,沒有投入就沒有產出。我是說這兩千元也不頂事呀。」楊登科聽出聶小菊同意了自己的意見,說:「你開了金口,我就可以去借了嘛。」聶小菊說:「借借借,你真是虱多不癢,債多不愁。」說得楊登科樂了,低身捧住聶小菊的頭,在她額上狠狠咬了一口。聶小菊沒有防備,身子一歪,一條腿踢著了一旁的塑料盆,裡面擇好的菜全被抖出來,撒滿一地。最後兩人商量好再借三千元,加上存摺上的兩千元,五千元應該出得了手了。只是這借錢的事說說無妨,真找人伸手,還確實不易。用流行的話說,如今是搶錢容易借錢難。搶了錢不用還不說,只要不是巨額款項,人家公安既管不了那麼多,按比例拿提成又拿不了多少,也懶管得。搶錢的安全係數如此之大,搶起來既省事又來得快,誰還求爹爹拜奶奶去找人借呢?去年購房和搞裝修時,楊登科夫婦倆就找過不少親友,沒說到錢,他們比爹娘還親熱,一論到錢的事,一個個臉色驟變,如遇大敵似的。最後還是聶小菊回了一趟娘家,才解決了問題。現在舊債還未還清,聶小菊再也不好意思回去找父母張口了。楊登科只得自己出馬,先找了一位做房產生意的朋友。給陳局長開車的那會兒,楊登科曾轉彎抹角幫過他一些忙,心想找他借幾千元錢,應該不在話下。那朋友開始挺熱情,指著桌上那個鐫了「世紀英才」字樣的銅牌,跟楊登科吹噓他去北京領這個銅牌時的盛況,說是某某高官親自頒給他的,還一起照過相,共進過晚餐。可當楊登科剛說明來意,朋友臉色便一下子由紅轉灰,說是稅務局剛來查過賬,戶頭上僅有的幾萬元流動資金都被划走了。並故意大聲喊裡間的女秘書,問樓下討要征地補償費的拆遷戶走了沒有。楊登科是個還有些自尊心的角色,拍拍屁股,知趣地走了。接著找了一位在法院做庭長的老鄉。都說一等公民大蓋帽,吃了原告吃被告,當法官的不想致富,至少在原告和被告那裡就通不過。楊登科走進老鄉辦公室時,他正在打電話。真是美不美家鄉水,親不親家鄉人,一見楊登科,老鄉就電話也不打了,放下話筒,過來拉住楊登科的手,一邊用家鄉話問長問短起來。楊登科好不容易有了開口的機會,可那個錢字還只念到金字旁,老鄉又撳下了電話的重撥鍵,直到楊登科離去,他的電話還沒打完。就這麼跑了兩天,最後一分錢也沒借到手。楊登科也想到找找過去的戰友,可那些戰友幾乎都是農村兵,複員后回了老家,買農藥化肥的錢都沒著落,哪有錢借給你楊登科?城裡也有幾個戰友,可他們在廠里幹了幾年,也已下崗回家,有的窮得連老婆都跟人家跑了。找單位相好的同事比如老郭他們借錢,數字不大,估計不是什麼難事,可這錢要送給吳衛東,找單位人借錢給單位里的人送,總不是那麼回事,萬一事情漏出去,豈不尷尬?無計可施的時候,楊登科才忽然想起一個人來,那就是畢業那天用警車送他回局裡的電大同學鐘鼎文。如今流行這樣的說法:要發財,去打牌;要想富,快脫褲。鐘鼎文在城西派出所做所長,天天抓不完的賭,捉不盡的嫖,抓賭捉嫖得來的錢除了部分上繳國庫外,順手牽羊的事也不是不可能,找他借幾千元錢應該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