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3)
機關里有許多行話,只有機關里的人才懂得其真正含義。比如這個紀檢書記,有時不見得是指紀律檢查委員會的書記,而是指領導的老婆,意思是專門監督管束領導的。王副局長這裡說的紀檢書記,自然是指楊登科的老婆聶小菊了。王副局長還回頭問聶小菊:「聶書記你可不能對楊主任管得太嚴喲。」聶小菊說:「我們家裡實行無為而治,我從沒管過他。」王副局長對聶小菊翹起大拇指,說:「這是開明書記。」又問楊登科:「聽到沒有?書記發了話,你可放開膽子喝了。」主人這麼熱情,楊登科也不好掃他們的興,端起杯子,說:「一天不抽領導煙,不知方向在哪邊;一天不喝領導酒,不知路線怎麼走;一天不吃領導飯,不知工作怎麼干。我聽王領導的,幹了這一杯。」一口乾了。桌上一下子活躍起來。鄭局長興緻勃勃道:「我先講一個小段子,再敬楊主任全家。段子不長,說是兒子每晚都纏著要跟媽媽睡,媽媽說,兒呀,你這麼離不開媽媽,長大娶了媳婦,看你還跟不跟媽媽睡。兒子說,當然還跟媽媽睡。媽媽說,那你媳婦怎麼辦?兒子說,讓她跟爸爸睡。爸爸一旁聽了,非常激動,感慨道,這兒子算我沒白養,從小就這麼懂事。」這個段子並不新鮮了,但鄭局長是領導,大家還是很賣力地笑了笑。鄭局長有幾分得意,摸摸楊聶的頭,說:「楊公子,你有這麼懂事么?」別看楊聶還是初三學生,但現在的孩子都是吃著帶激素的營養品和用激素催大的魚肉瓜菜長大的,成熟得格外快,楊聶當然也就聽得出段子里的意思,臉上立即紅了。鄭局長格外開心,對楊登科舉起杯子:「楊主任我敬你全家,不為你當了領導,只為你有這麼懂事的兒子。」幾位笑著喝了酒。楊登科因為還要開車,喝到七成再不肯喝了,鄭局長他們也就見好就收,一齊吃了些飯,離了席。一家人要上車時,鄭局長過來握著楊登科的手說:「路上慢點兒開,明天我們幾位再上你家裡去。」楊登科不免又要犯疑了,說:「去我家裡幹什麼?過兩天我們就要打轉的。」鄭局長說:「你就不用管這麼多了,這是我們自己的事。」上車出了縣城,楊登科心裡還在納悶,自己母親生日,他只在董志良面前說了一句,跟曾德平打招呼時只說有事回家,未提母親二字,鄭局長他們是從哪裡打聽到的?總不可能是董志良透露給他們的吧?楊登科多年沒陪母親過生日了,這次回家主要是盡點孝道,減輕些心裡的歉疚,不想竟驚動了鄭局長他們。老家早已通了公路,近年又鋪了油,路面窄是窄了點,卻還算平坦,所以楊登科儘管開得很慢,三十公里的路程半個多小時就到了。下了車,就見家裡聚了不少人,正在殺雞宰羊,一派忙碌景象。跟父母見了面,才知原來他們接到楊登科要回家的電話后,喜出望外,立即忙著做些簡單的準備工作。這事不知怎麼被老村長知道了,他跟縣鄉領導過往得多,有些識見,主動過來對楊父說:「我們楊家村過去雖然出了些布衣秀才,但像登科這麼正兒八經的官,幾百年來卻還是第一個,這可是我們整個楊家村的光榮。所以登科要回來給母親祝壽,我們當然要舉全村之力,大操大辦一場,好好長一長我們楊家人的威風。」老村長說到做到,自己親自做這次喜事的總管,把村裡的精壯勞力都派到楊家,大張旗鼓操辦起來。這其實是楊登科預料之中的。他生於斯長於斯,對家鄉的世道人心再清楚不過。他非常感激老村長,說:「老村長,您辛苦了。也不知怎麼感謝您老人家。」老村長說:「不用謝,明天你陪我多喝幾杯就是。」楊登科說:「那是應該的。」晚上楊登科拿出兩萬元現金,讓聶小菊和楊聶一起幫忙,裝到兩百個紅包里。父親不解,說:「明天你媽生日,眾人要給我家送禮,你們裝紅包幹什麼?」楊登科說:「我們是按照城裡人辦喜事的做法,散席時每位客人都要打發一個紅包。」母親說:「我聽說城裡給客人打發紅包,也就十元八元一個,哪有一百元一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