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4)
楊登科只好掏出了自己的真實想法,說:「爸媽都在這裡,我把話說白了吧。兒子離開鄉下二十多年,終於混了個小官,可我是吃家鄉的五穀雜糧長大的,平時也沒能力和機會報答父老鄉親們,心中不安啊。這次母親生日,大家要來祝賀,總得送上十元二十元的禮金吧?若在城裡特別是在機關里,這點錢實在算不了什麼,可我們這樣的窮鄉僻壤,十元二十元並不是一個小數,收了鄉親們的錢,叫我怎麼過意得去?所以才特意做了準備,凡來賀喜的人,不論他送的禮是大是小,一律回一個百元錢的紅包,以表誠意。」母親心疼這麼一大筆錢,嘀咕道:「鄉下辦酒想賺錢是沒有可能的,但也不能倒貼那麼多呀!」父親卻明白楊登科的意思,知道他是想在家鄉父老前面掙個面子,特別讚賞他的做法,說:「人活在世上,就是一張臉重要,登科這麼做,我們做父母的就更有臉面了,我舉雙手贊成。何況登科剛升了官,升了官還缺這一萬兩萬的?」父親這話露是露了點,卻把什麼都道破了。第二天日上三桿,客人陸陸續續進了楊家。在老村長的指揮下,司儀員吹鼓手嚴陣以待,幾處大灶煙正濃,二十多套桌凳已分別安置在左鄰右舍上房下屋。用老村長的話說,這叫精神文明和物質文明一齊上。按照地方風俗,楊母已端坐於堂屋祖先牌位前,只等午時將至,鞭炮點燃,鼓樂聲起,受過跪拜之禮后,就可大開筵席了。此時與楊家對望的山前忽冒出一串小車,沿著蜿蜒公路呼嘯著開過來,徐徐停在楊家屋前。鄉下公路通了多年了,平時跑的多是大車和農用拖拉機,只偶爾有一部兩部小車自此經過,這麼十餘部小車整整齊齊招搖而至,大家好像還是第一次見過,感到很是稀奇。客人們於是紛紛跑出屋子,上前來看熱鬧。連忙忙碌碌的勤雜人等也扔下手中活計,奔到了路旁。楊登科正在屋裡幫身為總管的老村長登記客人送來的禮金,忽見大家都往外面跑,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也出了屋。見屋前長蛇陣般停了十多部小車,楊登科就明白是鄭局長他們了。但轉而一想,縣農業局也就三四台小車,一下子從哪裡來了這麼多小車?納悶著,楊登科幾步迎到了路邊,原來除了鄭局長他們,曾德平也帶著胡國干刁大義小錢還有已退下去的老郭幾位兄弟,一人開著一部小車趕了來。農校馬校長等市農業局下屬幾個單位的頭兒也在。楊登科又驚又喜,上前跟各位一一握手,感謝大家老遠跑來捧場。來到曾德平前面時,楊登科說:「曾主任我就知道是你的主意。只是我並沒跟你說過我母親生日的事呀?」曾德平笑道:「是董老闆親口告訴我的,我跟兄弟們一說,大家踴躍得很,爭先恐後要來給伯母祝壽,我看又是星期天,只好滿足他們的要求。」楊登科禁不住心裡一陣熱乎。董志良真是關心下屬,這一輩子能跟上這樣的好領導,也算是自己天大的造化了。楊登科這裡正在招呼客人,那邊老村長已叫人燃響爆竹,還帶著吹鼓手吹吹打打迎過來,分立兩旁,將這批高貴的客人往中堂請。機關里人去賓館參加喜宴,都是先給主人遞上紅包,然後各自找位置落座,哪來鄉下這樣熱鬧隆重的場面?大家感到新鮮,歡歡喜喜來到楊母前面,按照鄉下的規矩,給老人家行跪拜大禮。禮畢,曾德平和鄭局長還有馬校長他們便把身上的大紅包掏出來,塞到楊登科懷裡。楊登科謝過,讓司儀人員安排各位入了席,再到後堂去跟老村長登記紅包。曾德平他們的紅包有兩種,一公一私。公家三個,市農業局六千,農校等幾個下屬單位和縣農業局各五千。私人方面,曾德平幾位同事的錢裝一個紅包,人平一千;鄭局長和馬校長兩撥人分別裝在兩個包里,人平八百。董志良單獨送了一個紅包,兩千。幾項加起來已是三萬。這些紅包比鄉下人送的十幾二十幾元一個的紅包不是一個重量級的,登在一起不免彆扭,楊登科特意登到了另一個本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