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2)
楊登科覺得老郭說的有道理,說:「以前怎麼從沒見你掐過指頭?」老郭笑道:「說掐指頭當然是假,但說推測卻是真的。想想看,如果康局長沒把錢退給你,你會一病不起嗎?」楊登科說:「你錯了。我沒給康局長送過錢,他又怎麼退錢給我?」話都說得這麼露了,楊登科還這麼藏著掖著的,老郭不免有些生氣,說:「到了這個地步,你還不相信我,那我沒法了。」站起身,做出要走的樣子。楊登科急了,從被子里伸出手來,拉住老郭,央求道:「老郭你別生氣,只要你給我做主,我什麼都說。」然後把給康局長送錢的前後經過,一古腦都倒了出來。聽完楊登科的交代,老郭忍不住笑起來。楊登科說:「我知道你覺得好笑,只有我楊登科才這麼蠢到了家,拿著現成的鈔票都送不出去。」老郭止住笑,說:「蠢倒說得重了點,如今誰辦點事不都是拿錢開道?」接著又故作高深地說:「問你一個常識性的問題,你一定見過過去的錢幣吧?你知道為什麼要在中間打一個眼么?」楊登科哪有心思跟老郭閑扯這無聊的話題?也不願深想,極不耐煩地搖了搖頭。老郭也不在意,說:「那是讓人往裡鑽的。」楊登科不覺得老郭這個見解有多高明,說:「要是有人不肯往裡鑽呢,你又拿他怎麼辦?」老郭說:「那你就得反省一下,看是哪個環節搞錯了。」楊登科甚覺不解,說:「送錢不簡單得很么?錯得到哪裡去?」老郭停頓片刻,悠悠說道:「你還沒開悟,我乾脆跟你直說了吧,康局長根本就不承認他是1949年12月22日的生日,你這馬屁拍得不是地方,到了人家大腿上。」這讓楊登科吃驚不小,瞪大眼睛道:「那不是報紙上說的么?白紙黑字,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不然我也不知道他是那天的生日。」老郭說:「報紙上的東西你也相信?如今的報紙除了日期有可能是真的,其餘都是假的。」楊登科還是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說:「吳衛東不是那篇文章的撰稿人之一么?他是辦公室主任,他寧肯把自己爹媽的生日弄錯,也不可能把康局長的生日弄錯呀。我很清楚地記得文章里還有一句這樣的話,說康局長是生在舊社會,長在紅旗下。懂點地方史料的人都知道,1949年12月22日對於我們貴都市來說,的的確確還是舊社會。」老郭說:「我知道文章里有這句話,那篇文章司機班的人都拜讀過,刁大義和小錢他們都差點能背下來了。那還是你電大畢業前三個月發生的事,為此吳衛東差點就要做不成那個辦公室主任了。」接著老郭給楊登科說了說事情的來龍去脈。前面說過,市裡工作組進駐農業局后,吳衛東見陳局長大勢已去,就主動跑到工作組那裡去舉報陳局長。康局長上台後,本來視吳衛東為陳局長的人,曾動過挪開他的念頭,後來考慮他舉報陳局長有功,就將他留下來試一陣再說。吳衛東為了討好康局長,坐穩那個辦公室主任的位置,特意寫了那篇馬屁文章,和記者聯名發表在報紙上。文章確實寫得不錯,吳衛東將他的才華髮揮到了極至。但康局長看了文章,卻把吳衛東喊去大罵了一頓,還說要撤了他辦公室主任的職,嚇得吳衛東尿都出來了,託了不少關係到康局長那裡去講好話,還跑到郵局,給康局長在外地讀大學的兒子匯了八千元錢,康局長這才收回了成命。原來問題就出在康局長的出生年月日上。據說省委組織部從去年下半年起,就著手考察各地市下屆班子,貴都市下面各縣區領導和市直各單位的頭頭早就開始活動了。與以往有所不同的是,這次據說省委組織部為使幹部隊伍年輕化,做了一個沒成文的內部規定,就是全省各地市下屆班子一般不再考慮五十年代以前出生的幹部。康局長是通過內線了解到這個不成文的規定的。他知道現在的事情,不成文的規定往往比成了文的規定還要管用,而他最近三年的檔案年齡是1949年12月22日,恰好在省委組織部內部規定的年齡界限之外。這個檔案年齡還是康局長三年前托關係找公安部門改過來的,他原來的生日是1949年11月22日。這樣改的理由是過去幹部年齡往往填的舊曆生日,現在興算陽曆,當然應該往後推延一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