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6)
老郭一臉的不屑,說:「登科啊,不是我說得直,你是在機關里白呆了。你還不知道這人就是怪,到了一定的位置,有些事情常人能做,當領導的就是做不來。當了領導,吃喝拉撒睡,沒一樣用得著自己操心,除了用來發號施令的嘴巴的功能得到進一步加強外,其他功能早已退化,一定要到不當領導的時候才慢慢恢復得過來。比如天天出車入輦,久而久之便連走路都變得不太會了。你見過哪些大領導或實權在握的小領導在街上走過路?要走也是在車間地頭,身邊圍著小領導和記者。嚴格來說,那不叫走路,那叫檢查視察。」楊登科終於似有所悟,說:「我知道了,領導坐車並不僅僅是以車當步,而是一種身分的象徵,一旦不坐在車上,而是走在街上,他就有些不自在,覺得自己竟混同於普通老百姓,有辱斯文,不成體統。所以那些天天坐在小車裡的領導,有一天忽然恢復了走路的功能,自己親自在街上走來走去了,不用問,他肯定已經從台上下來了。」老郭將小車開進一條岔道,說:「登科算來還是個明白人。還有領導當大了當久了,無論幹什麼都有人買單,不需要自己親自花錢,慢慢就連錢也不會用了。機關里不是流行三閑的說法么?」楊登科說:「我倒沒聽過,哪三閑?」老郭說:「陽痿的**,領導的錢,領導的老婆助理調研員。」楊登科說:「**陽痿了,自然是閑著的。領導的袋子里的錢沒地方花,也是閑的。只是這領導老婆助理調研員,不知何意。」老郭說:「助理調研員就是退位的沒事幹的副處級幹部,不是說當領導的煙酒基本靠送,工資基本不動,三陪基本不空,老婆基本不用么?領導天天基本去了,老婆基本不用,還不成了助理調研員?」說得楊登科忍俊不禁,說:「老郭看你興奮的,今天你一定吃了春藥。」老郭說:「這把年紀了,春藥也沒用了。還是說領導的錢吧,你知道為什麼當了領導便不會用錢了?」楊登科知道老郭還有高見,說:「我要有這樣的學問,也不至於下崗失業了。」老郭說:「剛才說了,當領導的沒有親自用錢的必要,達爾文說用進廢退,久不用錢,用錢的功能便退化掉了,此其一。其二,中國人推崇的是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領導都是君子,恥於用錢,實屬常理。其三,領導的才能主要體現在用人上,中國自古以來就有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和知人善用一類的說法。用對了人,那是很值得自豪的。用錯了人,則是沒有眼光,那是有損臉面的。卻從來沒聽說某某領導善於用錢,善於用錢,好像並不能給領導帶來光彩。」老郭不愧是農業局的老司機,跟領導打的交道最長,識見不淺,楊登科不得不心悅誠服。他順著老郭的思路說道:「你的意思是康局長當領導當到這個分上,連錢也不會用了,所以才不會親自上街去買紙硯筆墨,非得等著我倆給他送去不可?」老郭說:「這樣說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買紙硯筆墨純屬小菜一碟,不是什麼大事要事,康局長本人不會親自上街去購買,又不好張嘴讓手下人代勞,偏偏還沒人想到用這麼個簡單的辦法去巴結他,所以他只好拿些廢報紙舊墨汁和老掉毛的毛筆將就將就。現在你買了這幾樣東西送上門去,不恰是他想睡覺,你遞上枕頭,正中他下懷么?」倘若真如老郭所言,那此行一定會馬到成功了。楊登科也就充滿了信心,恨不得捧過老郭那張滿是皺紋的臉,親切地啃上一口。不覺得就到了康局長家樓下。下了車,打開小車尾箱,楊登科抱了那刀徽紙,老郭將筆墨硯台提到手上,兩人一齊進了樓道。瞧瞧懷裡的徽紙,不知怎麼的,楊登科猛然間想起貴都鄉下一樣舊俗,忍不住竊笑起來。老郭不知何故,掉頭道:「你笑什麼?」楊登科說:「我們不是到這裡來弔喪的吧?」原來貴都鄉下死了人,要燒不少的紙錢,免得死者在那邊受窮,因此前往弔喪的人都會按規矩送上一兩刀紙。老郭自然也是知道鄉下的風俗的,說:「你總往歪處想。這是上好的寫字畫畫用的徽紙,又不是鑿紙錢用的土紙。」順便把楊登科手上的徽紙要過來,夾到腋下,說:「你心不誠,會壞事的,還是我來替你遞東西給康局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