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5)
楊登科似乎明白了老郭的意思,說:「你是說文房四寶正是康局長所好?」老郭說:「你並不傻嘛。你想想,康局長呆在那樣的位置上,集單位財權人事權於一身,送錢的人還少得了嗎?你送錢的時候就是沒觸到他的敏感處,你也是送錢隊伍里並不顯眼的一個,難得給他留下太深印象。還不如避實就虛,在人家都只知道送錢的時候,你偏偏不送錢,卻送上人家沒送過而康局長又正需要的東西,這效果豈不是更顯著么?」老郭的話也不無道理,楊登科說:「那你怎麼就知道康局長不需要別的,單單需要這紙硯筆墨呢?你不是把四樣東西當文物去哄領導吧?」老郭笑道:「領導是那麼好哄的么?你把領導也想象得太弱智了點。你到局長室去得少,這一段時間,康局長一有空就攤開舊報紙練毛筆字,辦公室準備拿到廢品店去換茶葉錢的舊報紙都被他要去練字了,害得大家天天喝白開水,沒幾分鐘就要往廁所里來一次百米衝刺。」說得楊登科咧開了嘴巴,說:「你說得也太誇張了點。」忽然記起那次被康局長叫去局長室時,也見康局長正在寫字,只是當時楊登科並沒往心上去,更不會想起要去給康局長送紙硯筆墨。楊登科覺得老郭真是有心人,比自己開竅。只是還有些擔心,說:「他大概是無聊了,藉此打發時光吧,並不是有意要練字。我看他那字實在不怎麼樣。」老郭說:「要是他的字已經怎麼樣了,那他還練它幹什麼?」楊登科說:「其實當領導的只要有領導才能,字寫得不怎麼樣是無傷大雅的,孔子不嫌字丑嘛。」車前有人橫街,老郭撳撳喇叭,減速緩行,嘴上依然沒停:「差矣,如今的領導,尤其是到了一定級別的領導,所謂的領導才能低點,什麼關係也沒有。」楊登科說:「何以見得?」老郭說:「你在局裡呆了十多年了,知道領導要做的也就三件事:坐車喝酒做報告。車子有司機開,領導只要屁股功夫好,又不暈車就行了。能當領導的一般能喝酒,喝得胃出血,趕快去補缺;喝得趴地下,安排當老大;喝得打點滴,下屆提書記。就是喝不得,酒店小姐都是暗中準備了兩把酒壺的,領導喝白開水就得了。報告是秘書寫的,群眾要求又不高,領導到了台上只要少念錯別字,群眾就覺得這領導已經非常了不起了,況且如今的領導不管上不上過大學,至少是本科文憑,袋子里揣著碩士和博士文憑的也不在少數,這就足以說明他們的能力非同尋常。倒是字寫得丑了,上不了桌,有時難免尷尬。」說到這裡,只見前面亮了紅燈,老郭趕緊踩住剎車,繼續道:「當領導的經常要出去視察檢查,要題的字題的詞太多。就是不出去,這大廈落成,那門店開業,要你賜個墨寶什麼的,也在所難免。所以說領導的字寫得好與壞,與一個地方經濟文化大業的關係太大了。你想領導若寫不出一手好字,促進不了當地經濟文化事業,又怎麼說得過去呢?」老郭大發宏論時,楊登科一直不大吱聲,只謙虛地豎了耳朵聽著。這陣老郭可能是說得嗓子發癢了,不得不停下來,用力咽了一口唾沫,楊登科才逮住機會,插話道:「我看康局長平時也沒題什麼字,練字的用處並不大嘛。」趁前方的紅燈換成綠燈,老郭鬆了剎車,車子往前飆去。一邊反駁楊登科道:「你這是婦人之見。人無近慮,必有遠憂啊。省委組織部正在考察各地市下屆班子,貴都是個農業大市,作為農業局局長,只要不像陳局長一樣出現什麼意外,康局長進班子還是有可能性的。他這個時候不加緊把字練好,以後當了市領導,豈不要讓全市人民失望?」老郭說得頭頭是道,楊登科卻還是有些不踏實,說:「康局長要練字,難道就你老郭才會去給他送紙筆送硯墨,其他人卻沒想到這一點?」老郭說:「其他人都跟你一樣,都只想著給領導送大錢大禮,哪個會想到去送這些東西?就是想到了,也覺得這些東西不值幾個錢,不好意思出手。」楊登科說:「要是這些東西康局長自己已經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