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3)
猴子此話倒不假,在他們幾位複員回了農村的戰友面前,楊登科的確算是風光的了。想起自己在單位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司機,不像那些局長科長們可以人前人後地耍派頭,卻同樣端著鐵飯碗,旱澇無憂,衣食不愁,比起還在農村苦煎苦熬的戰友要強多少有多少。人也是怪,比上不足時,氣不順心難平,比下有餘時,優越感就無緣無故地冒了出來。優越感其實跟壯陽葯差不多,於身體無補,卻能提神。不過楊登科不想在猴子前面顯示自己的優越感,說:「一個小小司機,無職無權,跟過去的轎夫有什麼差別?」猴子有些微醺了,望著杯中之物,搖了搖頭,嘆道:「這樣的轎夫,也不是誰想做就做得上的。在我們這些土農民眼裡,你這是大貴人了。登科你也是從農村出來的,如今做個農民不易啊,農副產品不起價不說,推車瓜挑擔菜進城,腳跟還沒立穩,什麼工商稅務城管環衛街道辦事處一哄而上,連帶著紅袖套的老婆婆老爺爺也來湊熱鬧,不是這稅就是那費,說是執法,其實跟攔路搶劫又有什麼區別?」一旁吃完飯,放下碗準備離桌的聶小菊聽猴子這麼一說,也插話道:「可不是?前幾天有一對夫婦推著一車西瓜剛進城,一個瓜都還沒賣掉,幾個穿著制服的工商人員就咋咋呼呼圍了過去,伸手要他們出什麼管理費,夫婦倆央求他們緩兩個小時,等賣了錢再出,那幾個工商人員二話不說,上前將板車掀翻在地,西瓜破的破,爛的爛,滾了半條街,夫婦倆又急又痛心,嚎啕大哭起來,工商人員這才甩甩手,揚長而去。」猴子和聶小菊說的這些,楊登科也常常碰到,不免嘆道:「是呀,現在的人就是欺善怕惡,要不怎麼流行語說,八個大蓋帽管一個破草帽?」猴子一臉的無奈,說:「誰讓我們是破草帽呢?破草帽就是受人欺的命。」又說:「我就是因為考慮到種瓜菜既費時費力又不起價,進城出售還要飽受欺凌,去年才改種水稻,只求自給,好騰出時間外出做工賺點小錢,不想又被種子公司的假種害慘了,連自家吃糧也沒法保障,還要另外掏錢購糧。」楊登科這才想起猴子跑到他這裡來,決不僅僅是來向他訴苦說冤的,於是說:「猴子你還有什麼事吧?」猴子這才把來意說給楊登科。原來為向種子公司索要法院宣判的賠款,猴子他們多次到政府人大上訪,領導們每次都答應跟種子公司交涉,要他們以後只管找種子公司就是,沒必要老是跑政府和人大。可他們回頭去找種子公司,種子公司說他們手頭確實沒錢,有了錢肯定會兌現的。這麼來來回回跑了不下十回了,路上車費花了不少,卻還是外甥打燈籠,照舊沒拿到一分錢。卻聽說有些農戶通過關係,暗地裡從種子公司要到了部分賠款,所以猴子想請楊登科出馬,農業局究竟是種子公司的直管部門,好說話些。楊登科知道現在時興公事私辦,好多通過正當渠道解決不了的事情,只有搞曲線救國才辦得到。他不好推卸,毫不猶豫答應道:「這事猴子算你運氣不錯。農業局是種子公司直管部門,平時跟公司的經理們經常見面,彼此熟悉。記得過去陪局裡領導到公司去搞現場辦公,經理們不論對領導還是對我們司機總是客客氣氣,臨走給領導紅包和禮品什麼的,也少不了要給我們一份。就憑了這份舊情,經理們也會買賬的。何況魏經理是陳局長主政農業局時提拔的,當時他跟陳局長並沒多少瓜葛,還是我在他們之間牽的線呢。」想不到楊登科跟種子公司魏經理有這層關係,猴子不禁滿心歡喜,說:「今天我算是找對你這個老戰友了。登科啊,剛才我還有話沒跟你說,你的大侄女今年初中畢業考上省里醫專,儘管畢業后國家不負責分配,但我看這專業找個工作或自謀職業容易,我是鐵了心要讓她把這書讀下去的。我已經東挪西借弄了一萬多元,還差幾千元,只能指望這筆賠款了。」楊登科點頭道:「好,下午我就陪你去找魏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