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94
看著手機屏幕上跳躍的『老公』兩個字,余紈紈猶豫著沒有按下去。
心,卻很慌。
她從來沒有拒接過杜甄電話。
這兩天跑出來,她也曾想過如果杜甄給她打電話,她到底是接還是不接。心裡糾結得像中了五百萬,卻不知道該怎麼花一樣,可電話一直遲遲未來。
現在來了,她接還是不接，接了又該說什麼？
還沒等她想清楚，她的手比腦更快。熟悉的男低音傳入耳膜,她頓時有一種很委屈想哭的感覺。
嗓子哽咽，說不出話。
他太壞了，居然騙她,虧她那麼信任他！
「紈紈。」
她低低地嗯了聲。
「我並不是有意騙你。艾瑞拉確實與我有婚約,但我並沒有見過她，當年我養父說,這門婚約隨時可以取消,所以我從來沒有放在過心上。」
杜甄說話還是一貫的慢條斯理,但比起當初和余紈紈剛認識那會兒,幾個字幾個字的說,卻又好了很多。
余紈紈沒有說話。
「我要回美國一趟，去處理一些事,我會很快回來的。等我回來后，我會將所有一切都告訴你。但請你相信,我除了一些過往,對你絲毫沒有隱瞞。萌萌我暫時託付給媽了，你也不要再鬧脾氣，早點回去，昨天萌萌還在問，媽媽怎麼沒有回來。好了，我得上飛機了，等我。」
直到杜甄那邊掛了電話，余紈紈才反應過來——她什麼話都還沒來得及說，這個人就掛電話了。
他走了？就這樣走了？
還會不會回來？
不知怎麼，她想起之前做的一個夢。
夢裡，杜甄和一個看不清臉的女人走了，難道這就是預兆？
可很快她又不這麼想了，他說過還會回來的，他還沒跟她解釋清楚！
*
一整晚，余紈紈都是輾轉反側。
也因此第二天起來后，眼睛都腫了，眼球還有紅血絲，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哭過了。
拿冷水冰敷了下，又化了個妝，她才出了房間。
她給嬈嬈發了簡訊，嬈嬈並沒有回她，她也沒有不識趣去叫，自己一個人去吃早餐。
吃完，回房收拾行李。
幾乎沒什麼可收拾的，她出來的時候衝動，什麼都沒帶，換洗衣服和毛巾什麼的，都是現買的，很少的一小包。
如果不是要等著和嬈嬈說清楚情況，余紈紈已經回海市了。
直到杜甄提起，她才想起自己竟然因為心情不好，連萌萌都忘記了。
她真是個不稱職的媽媽！
也是平時杜甄一直把萌萌帶得很好，幾乎沒讓她費過什麼心，所以她根本就忘了這件事。
這麼想想，她似乎又原諒了杜甄一點。
余紈紈覺得自己真是不堅定，甚至連生氣都不堅定。因為每回想他一次，她的態度就軟了一點，直至潰不成軍。
……
好不容易等到中午，嬈嬈才磨磨蹭蹭給她回了簡訊，叫她一起吃午飯。
午飯在酒店裡吃，不光只有嬈嬈，還有她的老公，陶鳴威。
陶鳴威是亞洲新生代天王巨星，創作型歌手，人很低調，但是很紅。
紅到哪種程度呢？
因為現在網路發展得很迅捷，導致現在的明星歌手動輒跨足各行各業，以至於單純的歌手很吃虧。甚至很多以前靠著唱歌紅的歌手，為了不至於流量下滑，不得不參加各種各樣的綜藝節目，以此來維持人氣。
唯獨陶鳴威是個例外，他就是個單純的歌手，從不接代言，也不參加各種綜藝節目。他平時很低調，幾乎不在人前露臉，可但凡有他的新聞，總能引爆熱搜。
他的演唱會曾創下內地入座最多人次，場場座無虛席，一票難求。
余紈紈曾看過陶鳴威的照片，是個很年輕，但是很酷的男生，萬萬沒想到真人竟然是這樣的。
他穿著白色字母T，淺藍色的牛仔褲，白色的帆布鞋。頭上戴著鴨舌帽，臉長得很稚嫩，很靦腆，像個高中生。
嬈嬈是那種攻味兒十足的美女，美得很張揚，配著這種小男生，就像姐弟戀。
「你可千萬別說他比我小什麼的，明明是他比我老！」嬈嬈抗議著。很明顯這麼說的人很多，所以她有點反應過敏。
「我沒有啊。」余紈紈笑得很心虛，和陶鳴威打招呼：「你好，我是余紈紈。」
「你好。」陶鳴威的聲音很好聽，而且他真的挺害羞啊，眼睛都不敢看余紈紈，一點都和名字不符。
曾經余紈紈也曾猜過嬈嬈要找個什麼樣的老公，才能拿得住她這個妖孽。萬萬沒想到是這樣的，可莫名感覺很搭。
因為有陶鳴威在，吃飯過程中，兩個女人也沒有說什麼。
吃完飯，余紈紈和嬈嬈說要回去的事。
「你們還繼續留下來玩嗎？我恐怕陪不了你了，我老公出差了，我得回家看著孩子。」
嬈嬈看了陶鳴威一眼，說：「我們還不確定，應該不會四處亂逛了。他雖然長得很大眾，但也怕被粉絲認出來，等下次我來海市，再找你玩。」
「好。」
余紈紈匆匆趕回海市，到的時候剛好臨近萌萌放學時間，她給林芬打了電話，就直接去了幼兒園。
萌萌看見媽媽，眼睛明顯亮了一下，卻又很快轉為黯淡。
「紈紈媽媽，小杜爸爸出差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應該很快就回來了。」
*
可這個很快卻整整過了一個月，還沒見他回來。
這一個月里，余紈紈每天都陪著萌萌，接送他上學放學，給他洗澡，陪他玩，陪他吃飯，陪他睡覺，做著平時杜甄在家主動承擔的事。
只有等他去了幼兒園，才有時間在家趕稿子。
很忙。
明明忙得腳不沾地，可想起杜甄的次數卻越來越多。
家裡太多太多他的影子，他的牙刷，他的剃鬚刀，他的起居服，他平時在沙發上，總會坐的位置，他的電腦，他的枕頭……他的一切。就像一張無形的網，將她結結實實困在裡面。
很奇怪她現在竟然不怪他了，哪怕他至今還有些事沒解釋清楚。她就是瘋狂地想他，很想很想他，想他回來。
「紈紈媽媽，你真笨，小杜爸爸裝積木很厲害的，你看你都搭錯了。」
她的眼前似乎又出現一副畫面——
爬爬墊上，父子倆光著腳，面對面坐著玩積木。杜甄玩積木很厲害，總是能萌萌想要個什麼樣子的房子，就能搭成什麼樣的房子。
可余紈紈知道，他開始是不會的，甚至笨手笨腳。她曾不止一次看見，杜甄趁著萌萌不在家，偷偷用積木蓋房子，就是為了端正老爸的威風，不能被兒子比下去。
什麼是謊言？
虛假的，如鏡花水月？可是關於他的一切，太真實了，真實到她沒辦法去無理取鬧告訴自己，他做得這麼多的一切，就是為了要騙她。
可為了剋制自己去想他，她依舊努力去想著他的壞，似乎這樣就能遏制思念。
……
「你好，你是余紈紈小姐嗎？」
是個紅髮灰眸的老人，從面相上看不出年紀，大約有五十多歲的樣子。
「您是？」
「我是庫莫齊，杜的心理醫生，之前為了杜的病，專門來了一趟中國。因仰慕中國的歷史和風景，在這裡停留了一個月，現在打算啟程回美國了，但我覺得我應該來見你一面再走。」
「您的中國話說得很好。」
庫莫齊是個性格很爽朗的老人，聞言哈哈笑了一聲：「杜從主動開始說話，一直很堅持說中文，所以被逼無奈，我也只能學習了。」
「您是說他的病嗎？對於杜甄以前的事，我知道並不太多，只知道他是被遺棄，才會被人收養去了美國。」
「我知道一些，因為杜甄的病一直是由我主治。當初我第一次見到他，驚嘆這個小男孩的漂亮，像個精緻的芭比娃娃，可他卻不會說話，也不願意和任何人交流……」
庫莫齊說了很多。
在這家寧靜的咖啡廳里，從早上一直到中午，余紈紈早已是泣不成聲，沒想到背後還有這麼多故事。
「他來中國是一件很偶然的事情，連我都沒有想到他會在這裡，那麼快，結婚生子。他曾經跟我通過電話，說他在這裡過得很幸福……」
「幸福？這個詞對杜來說，太陌生了。也許這麼說很無禮，但我以前見到他的每一次，都看不到幸福，只感覺到一個正在努力活著的機器人。沒有感知，僵化的、刻板的，按照命定的軌跡，去重複一天又一天……
「因為老傑克先生希望他以後能自食其力，這是作為一個正常人，應該必備的能力，所以他很努力地去自食其力。因為知道進食是維持生命的基礎因素，所以他很努力地去吃東西，哪怕他心裡明明很厭惡……
「這次見到他，我很詫異他的改變，他終於像一個正常人了，這是余小姐的功勞，更甚者是你的家人，你身邊的一切的功勞。感謝命運，讓杜遇見了你，幸運女神已經對他打開大門，通過他的描述，我感覺你們以後一定會非常非常幸福。」
「不，庫莫齊先生，其實我做的還不夠。」
「唯獨有一點，因為你們之間的相遇有些陰錯陽差，他似乎對你隱瞞了一些事情。但你要相信，這些隱瞞不過是他『自食其力』的一個證明，代表不了什麼，也代表不了他。」
……
庫莫齊就像他來得那樣突然，離開得也十分迅速。
留下余紈紈一個人，獨自坐在咖啡廳里，哭得像個傻子。
哭完后，日子還是得過，可是思念杜甄的情緒，卻蔓延成了海。
經過她緊鑼密鼓地趕稿，新劇本的前半部分已經做完了。按照約定，這一部分做完后，她該拿去給盛世那邊看。
她去找了王總，以前對她總是很客氣的王總，這次卻改變了態度。
當然並不說他很無禮，而是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以前見面，不管談什麼，王總都是坦誠的態度，可這次卻很猶豫，說出的話也一直沒有重點，似乎很迴避一些事情，卻又不得不說。
余紈紈並不傻，就追問了兩句，才知道原來劇本出了問題。
負責拍攝這部片子的導演黃啟仁黃導演，質疑余紈紈這個新人編劇的能力，此事被盛世影業的一位高層知道，就提出再聘請一位編劇，由兩人同時編寫劇本，優勝劣汰。
雖然余紈紈已經跟盛世簽了合同，但以盛世的財力，並不在意這點編劇酬勞。
都知道對於一個正處於上升期的編劇來說，能不能拿到酬勞是次，能不能藉由這次機會上升，才最重要。黃啟仁是國內知名導演，數一數二的咖位，與他合作不光可以提升身價，更是代表未來無限可能。
現在臨時出了問題，也就意味著余紈紈從之前的板上釘釘，變成了要和人競爭，才能拿到這次機會。
余紈紈並不怕和人競爭，但這整件事讓她覺得怪怪的。
「王總，我能知道為什麼黃導演突然質疑了我，剛開始您說劇本給他看了，他是挺滿意梗概的。還有，另一位編劇是哪位老師？」
不知怎麼，余紈紈想起上次在盛世聽到背後有人議論她的事。
「這個……」王總笑得很尷尬，猶豫了好一會才說：「另一位編劇是蘇彤，在行內也算是知名編劇。」
果然！
余紈紈還記得上次那個『蘇姐』，也就是說黃導演本來是看中她給出的梗概，但由於聽到些流言蜚語，出於對自己作品的重視，產生了質疑。
因為用任何一個正常人的腦迴路來思考，一個靠著後台出頭的人，怎麼可能有相應的專業水平。
畢竟全部劇本現在還沒有撰寫完畢，為了怕影響檔期和計劃內的事情，再請一位編劇，似乎是最穩妥的辦法。
余紈紈相信那個蘇姐肯定在裡面做了什麼，但這些都不是她能質疑的。她現在要做的就是，拿出完整的、能勝過對方的劇本，堂堂正正贏過對方，用事實說話。
很讓她詫異，杜甄的不在似乎讓她成長了很多，以前每次碰到什麼問題，她第一時間就是委屈地告訴杜甄，現在她學會了自己面對。
「王總，謝謝您的回答。你放心，我回去後會對劇本多下功夫，今天又麻煩您這麼久，真是不好意思。」
「沒關係，說什麼呢小余，你我之間就不用說謝了，這是分內的事。你還年輕嘛，以後多的是機會。」
余紈紈臉上帶笑，心裡卻聽出王總的意思，王總對她這次能勝出，似乎沒有什麼信心。
確實，臨時出了變故，她只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必須拿出完整劇本。
而蘇彤？其實連她自己都沒什麼信心。
*
不管有沒有信心，這是她在事業上的第一個關卡，余紈紈只能迎難而上。
其實出了這次事，反而讓她有一種回歸到現實的感覺。就像她之前說的，太順利了，反而讓她覺得不真實。
接下來的日子裡，余紈紈除了照顧萌萌，剩下所有的時間都用來投入在劇本上。
她幾乎每天都會熬夜，一個情節會打磨了再打磨，終於在半個月之後，拿出了完整的劇本。
得慶幸這不是電視劇，如果是電視劇，長達幾十集的內容，她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根本完成不了。
很快就到了交劇本的日子，余紈紈先把萌萌送去了幼兒園，才匆匆回家收拾出門。
等到盛世的時候，剛好九點。
她被領去了一間會議室，有人給她倒了水，然後就一直坐著。九點半的時候，蘇彤才姍姍而來。
蘇彤在余紈紈對面坐下，很有禮很和善地對她點點頭。
余紈紈回以微笑點頭。
工作人員都離開了，會議室只留下她們兩個人。
過了一會兒，來了位工作人員，將兩人的劇本要走，再度離開。
接下來繼續是漫長的等待中。期間，蘇彤有些不耐煩，叫了個工作人員來，問怎麼這麼久。
那位工作人員回答，今天是總公司三年一度的董事大會，公司的高層都去了。
這幢大樓，盛世影業只佔據了五層，其他都是飛騰旗下其他大型公司，總公司在四十層以上，從四十樓到六十六樓，都是總公司的辦公室。
這種情況下，哪怕盛世影業的高層和董事大會沒什麼關係，為了表示重視，也得出面。
「既然董事會這麼重要，為什麼要選在今天讓我們來。」
工作人員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難道說上面就是順口一說，誰會去關心兩個小編劇等不等的事情。蘇彤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臉色有些尷尬，不再說話。
……
位於六十五層的大型會議室中，飛騰科技三年一度董事大會剛剛結束。
鄭威毋庸置疑再度當選董事長。
不同於以前，一位佔據了飛騰科技百分之十股份的元老級大股東，今天出面了。
大家驚詫這位股東的年輕和英俊，同時也是因為對方太過神秘的緣故，飛騰科技的董事大會和股東大會歷年來舉行了無數次，這是他首次露面。
「沒想到常年打雁，這次被雁啄了眼，很感謝您的這次出面。」
「客氣了，就算我這次不出面，您也能當選，我不過是錦上添花。」
這是彼此之間的客氣話，鄭威懂，讓他詫異的是杜先生竟然會說客氣話了。
「還是感謝！」
如果說之前是一定贏，但杜甄的親自出面和支持，無疑效果更好。替鄭威壯勢的同時，也可以壓下內部一些不和諧的聲音。
這也是鄭威經歷商場多年，無論公司里發生了什麼事，都能穩任董事長的主要原因。
經過這些年幾次的融資和上市，飛騰科技的股份已經被稀釋了很多，哪怕鄭威本人，也不過只擁有百分之十八的股份。其他股份被分散稀釋，掌握的人多，代表的變數也就多。
內部的人都知道飛騰有一位很神秘的股東，掌握著大量原始股，卻不知道鄭威和對方竟然是這種關係。
知音和千里馬，誰也說不清楚。
也許當年只是一念之差，也許不過是隨手而為，卻創造了屬於飛騰的輝煌和奇迹。
鄭威和杜甄攜手走出會議室，夾道兩側都是各個分公司的高層。
「好了，不用再送。其實忘了告訴你，我今天來不過是順便，我是來接我妻子的。」
鄭威愕然，終於明白為什麼杜甄明明給他傳真了授權委託書，卻還是親自跑一趟。他以為對方是獲知他的危機，故意來給他壯勢，沒想到竟然誤解了。
他忍俊不住笑了起來：「看來是老陳辦錯了事，半路把您攔上來了。」
剛好鄭威看見盛世影視的總經理劉軍，就在不遠處站著，就對那邊招了招手：「小劉，陪杜董下去一趟。」
劉軍作為盛世影業的執行總經理，在娛樂圈裡也是鼎鼎有名的人物，實際上在飛騰里根本排不上號，就是小魚小蝦一隻。
他見過鄭威很多次，但都是在人多的場合，這還是他第一次和鄭威進行正面的、單獨的對話，還是在這種情況下，明明知道不該，卻壓抑不了誠惶誠恐的態度。
「是，鄭董。杜董，這邊請。」
男人挺拔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專用電梯里。
可以料想之後肯定會有無數的猜測和私下議論，可誰又會去在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