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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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於二十五層的小型會議室里,蘇彤和余紈紈已經等得飢腸轆轆。

沒人管她們,這裡只供應水。

蘇彤已經去了趟衛生間,她有些不耐地站起來,掏出手機給人打電話,會議室門關上的一瞬間,余紈紈聽見她似乎在跟電話里的人抱怨什麼。

趁著會議室沒人,余紈紈從包里摸出一顆奶糖。

奶糖是給萌萌準備的，以防萬一他鬧的時候拿來哄他，余紈紈在包里剝掉糖紙,悄悄地塞進嘴裡。

奶香味暫時緩解了因飢餓帶來的不適，蘇彤推門走進來，余紈紈的嘴頓時不動了。

兩人再度兩對相無言,不過比起之前,蘇彤似乎沒那麼煩躁了。

……

距離這裡不遠處的一間休息室里，黃啟仁剛看完兩個劇本。

從綜合上來講,兩者不分伯仲,各有千秋,一個穩紮穩打,一個勝在腦洞大開。

黃啟仁當導演多年,拍過許多毀譽參半的片子，而這些所謂的毀譽參半,其實讓他來看，不過是世人不懂欣賞。

商業片他可以拍,文藝片他也可以拍。而一個導演在拍商業爆米花片的同時,誰不願意堅持一下自己的情懷？這是每個文藝工作者都會有的通病。當賺到錢了，名聲響了，可以任性一下的時候，都會選擇嘗試。

有的人成功了，有的人沒成功，黃啟仁算是成功和不成功各半。可即使這樣，也讓他博得了一定的名聲，甚至有別於那些只會拍商業片的導演，逼格截然不同。

用黃啟仁當下的眼光來看，蘇彤的劇本就是典型的商業片，她考慮得很周全，每個扣子都下得正到好處，算是面面俱到。這個本子很容易拍，隨便拉個班底來，就可以拍攝了，演員儘管找流量們，肯定能爆座。

可更得黃啟仁心意的，反而是這個不知名小編劇寫出的本子。

本子的腦洞很大，帶著一定的網文色彩。黃啟仁閑來無事看過網文，當做快餐讀物不錯，也有些內容，可改編卻很費力氣，閑雜的內容太多，核心主題不明確，有效內容太少。

可能一本達到數百萬字的網文，還不夠拍出三十分鐘的內容。

可這個劇本截然不同，具備了網文腦洞大的色彩，卻又更貼合實際，有效內容很多。

大概內容是講男主人到中年，窮困潦倒，家庭也不夠和睦。一次他參加同學聚會，被幾個當年很多地方都不如他的同學，碾壓成渣。他自嘲的同時，滿心疲累，回家后又因一些矛盾，和妻子吵了架，晚上臨睡前發出感嘆，要是能重新投胎一次就好了。

再度睜開眼，他變成了自己當年上高中時的一個男同學。這個男同學家裡條件很好，與他相比，無疑是含著金湯匙出生，說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也不為過。

這個男同學是男主當初最羨慕的對象，連他自己都沒想到自己會變成對方，在發現沒辦法改變事實后，他就坦然接受命運的安排，開始過上被很多人追捧，被很多女生喜歡的日子。

如果故事就這麼繼續下去，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這無疑就是一個腦洞大開、屌絲變男神、逆襲的故事。可偏偏就在男主像當年男同學那樣高考失利，將要被家裡人送到外國留學的時候，男同學家破產了。

自此，男主才明白為何男同學高考後就了無音訊，再沒有人提過他的原因。

命運在這裡出了分岔，男主根本沒有舊例借鑒，為了自己，也是為了『父母』，只能迎難而上。

期間發生了很多讓人哭笑不得的事情，男主終於憑著自己的力量再度逆襲，卻突然醒來，發現那一切只是個夢，他依舊是那個鬱郁不得志的落魄中年男人。

故事要劇情有劇情，要感情也有。

男主在變成男同學后，同時也碰到自己的妻子，當年他的高中同學。他厭惡妻子人到中年的歇斯底里和不可理喻，打算這次一定離她遠遠的。可惜命運同時也在捉弄他，最終他發現自己還是深愛著妻子，也就是他的初戀對象。

故事的結尾以男主深思，打算奮發圖強為結局，算是一個開放性結局，但教育意義深刻，唯獨就是題材太罕見，拍出來賣不賣座，黃啟仁根本沒有把握。

休息室的門突然被推開，彭濤走了進來。

他是盛世影業的副總經理，這次也是他提出的優勝劣汰。

「黃導，看得怎麼樣了？」

黃啟仁下意識拿起蘇彤的本子，可手裡這本卻怎麼也捨不得鬆手。他深吸一口氣，放下蘇彤的本子，將余紈紈的這本遞給彭濤。

「我覺得這本很不錯。」

彭濤接過來，訝然地眨了眨眼：「怎麼蘇彤的這個不合適？」

黃啟仁揉了把臉上的鬍子，說：「也不是不合適，我個人偏向這一本。」

彭濤在他身旁坐下，笑著說：「你是導演，我們信任你的能力，才會特意邀請你。既然你已經有了結果，還是說說兩個的優劣之處吧，畢竟公司也要綜合綜合。」

黃啟仁就把大概的想法說了一下。

聽完他的說辭，彭濤半晌未語，似有躊躇。

「怎麼？」

「黃導，不怕告訴你，去年年底公司定了今年的戰略目標，這上半年我們只完成了三分之一不到，就是考慮到這些，才會特意邀請了您來。」

彭濤的話只說了一半，但彼此都明白他的意思。

為了不冒險，還是穩妥起見。

而穩妥起見的選擇，還是蘇彤為宜。

黃啟仁自然不是初出茅廬的愣頭青，別看盛世對他慎重以待，實際上他可以和其他小影視公司耍脾氣擺架子，和盛世卻不能。

而且這次他和盛世簽的合同，並沒有具體酬勞，有點類似對賭式的合同。

票房越高，他能分到的錢越多。

同樣，如果真的砸了，他一分錢不賺，還要倒賠錢給盛世，這也是他為什麼一直猶豫的原因所在。

很顯然到了他這個地位，也不是優柔寡斷的性格，他很快就點頭答允了。

「既然這麼說，那就這本吧。」

彭濤和他又說了幾句話，就拿著劇本出去了。

黃啟仁看著被彭濤被隨意丟在桌上的劇本，突然有些後悔了，他不該因為聽到些流言蜚語，就質疑對方的水平。

如果沒有中間這場事，現在就只能拍這本，他也不用選擇困難，更不用猶豫。

人，有時候就是這麼現實，明明是心頭好，卻總會因為外界因素的干涉，選擇放棄。

而這所謂的後悔和遺憾，更像是一種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

*

蘇彤主動找余紈紈說話。

余紈紈其實不知道跟她說什麼，只是出於禮貌才會回答對方。

蘇彤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瞧低的姿態，可偏偏余紈紈就是感覺不舒服。可能先天條件限制，她註定沒辦法和蘇彤相談甚歡。

會議室的門打開了，有彭濤，有王總，還有幾個余紈紈不認識的工作人員。

她看見王總對她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心裡咯噔一聲。

果然之後彭濤宣布，黃導選擇了蘇彤的劇本。

彭濤已經在和蘇彤商議下一步細節了，沒有人理會余紈紈。屬於主角的聚光燈已然打開，而配角該下台一鞠躬。

余紈紈深吸一口氣，拿著包來到王總面前：「王總，讓您失望了。」

王總不知道該說什麼，笑得有些尷尬。

蘇彤看了一眼這邊，含笑走過來：「你還年輕，這次不行，還有下次。我挺欣賞你的，你是個有潛力的孩子。」

勝利者為了顯示自己氣度的說辭，其實並不能寬慰人什麼，反而讓人有一種示威之感。

余紈紈挺不想這麼狹隘的去想，卻沒辦法忍住這種情緒。

她還沒有歷練到面對敵人的同情，唾面自乾的本事，只能僵著臉不說話。

王總乾笑了聲，提醒她：「這是蘇老師對你的指點，還不趕緊謝謝蘇老師，我早就跟你說過，你還年輕，以後多的是機會。」

他是不想余紈紈和蘇彤鬧僵，也許余紈紈不知道，但王總其實很清楚蘇彤這次走的是彭濤的關係。

縣官不如現管，再有後台，有人給你穿小鞋，也足夠吃一壺了。這次不就是個例子，擱在明面上，誰也說不出什麼問題。

誰叫你技不如人！

其實余紈紈心裡也明白，就是還做不到很快地調整情緒。想到以後，她深吸一口氣，打算暫時低頭，不讓自己輸得太難看。

其實也沒什麼不好低頭的，別人本就比她資歷深。

她彎下腰：「蘇老師，謝……」

會議室的門，突然打開了。

有兩個男人走了進來，為首的一個身材高大，衣著休閑。陪在他身邊的人似乎很隨意，邊往裡走，邊對身邊人說著什麼。

「杜太太可真低調，如果不是杜董說，我還真不知道原來杜太太在為盛世做事。我聽下面人說了，都說杜太太天分很高，上次那部片子之所以會大賣，編劇佔了很重要的位置……咦，你們這是？」

「劉總。」

「劉總。」

比起劉軍，王總和彭濤還真不能算總，頂頭上司來了，他們也就只有靠邊站。

「杜甄！你怎麼來了！」

這是余紈紈的聲音，她根本沒想到杜甄會出現在這兒，還被叫著『杜董』，當場就傻了。

「這就是杜太太吧？」劉軍沒有理兩位下屬，面帶微笑看著余紈紈。同時，他也看出些異常，剛才他們進門時，明顯看見余紈紈正對蘇彤彎腰，雖然只是一瞬間，她就驚詫地轉臉站直了，但劉軍既然看見了，他覺得杜董肯定也看見了。

杜董的太太在盛世對人彎腰，擺低姿態？剛才他還在和杜董說，杜太太天分高，公司對她很看重，這簡直就是前面說話，後面被人當場打臉。

劉軍有些不悅地皺起眉：「你們這是在搞什麼？」

在場的，沒一個不是人精。看到這一幕，再弄不清楚什麼情況，該回家帶孩子了。

明顯余紈紈的後台就是這個『杜董』，人家也不是被包養，是杜太太。而杜董的地位大概不低，因為連劉軍都在邊上陪著笑。

「我聽媽說，今天是你來公司交劇本的日子，所以我就過來接你。誰知道半路被鄭威請去開董事會，耽誤了一會兒時間。」

杜甄既然說了回來后就告訴余紈紈一切，他就沒有打算再隱瞞，而且面對余紈紈的問題，他一向是如實回答。這次也是，卻沒想到簡單的幾句話，又造成下面幾人內心的騷動。

鄭威，董事會？

彭濤的臉色一下子難看至極，他究竟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惹了什麼樣的存在。

「你的劇本交了？交了我們就回家吧。」杜甄似是沒有察覺什麼，說。

余紈紈現在很局促，心裡也很亂，她幾步上前去拉杜甄走，突然想起自己的劇本，又走到王總面前：「王總，我的劇本呢？」

劇本既然不在這兒，肯定在黃啟仁那兒，估計彭濤也不重視，所以來的時候，根本沒帶來。

王總反應也不慢，忙說：「快去把余小姐的劇本找來。」

一陣人仰馬翻后，余紈紈的劇本被找來了。

「余小姐，你的劇本。」崔瑩陪著笑，小心翼翼將劇本遞過來。她只要一想到自己當初和蘇彤私下議論對方是被包養的小蜜，就忍不住想縮脖子。

余紈紈也沒說話，低頭將劇本塞進包里，拉著杜甄走了。

……

等兩人走後，劉軍臉色難看地看了看眾人，摔門離開。

王總忙不迭地追了過去，這次是把彭濤都給忽視了。

彭濤又怎會不知道王達榮是個什麼人，別看平時對他伏低做小恭恭敬敬，其實時時刻刻都想取代他。

這次被他找到機會，肯定不會少坑他。

「彭總……」是蘇彤忐忑的聲音。

她的臉很白，也是心知肚明這次惹了事。

彭濤轉頭逼近她，面帶微笑，卻咬牙切齒：「都是你，你最好祈禱……」

剩下的話，他沒說完，摔門離開了。

留下蘇彤面色乍青乍白，站在那裡。

不過這一次可沒人安慰她了，包括崔瑩，也悄無聲息地和同事們一起離開了。

*

杜甄的車被余紈紈開走了，他是坐地鐵來的。

回去的路上，是余紈紈開車。

她沒有說話，他也沒說話。

到了家，家裡和平時沒什麼兩樣，只沙發旁多了一隻皮箱。

當初杜甄走時，余紈紈回來看過，他什麼東西都沒帶走，就像他沒有離開一樣，可實際上他走了，一走就是一個多月。

余紈紈去燒了水，泡了杯菊花茶。

就只有一杯，放在茶几上，她平時都是泡兩杯的。

她來到沙發上坐下，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姿態。杜甄莫名有些局促，卻還是老老實實來到她身邊坐下。

「你去幹什麼了？這麼久？」

「我養父的獨子想要我手裡的股份，這是當年養父留給我的。他需要這些股份回到董事會，可我不能給他，所以我跟他去了趟美國，也算是幫他回到董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