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展昭身手極快,那人當然逃脫不了,很快就被押至趙寒煙面前。
趙寒煙仔細打量這名讓她眼生至極的男子,二十齣頭,長臉,高鼻樑,小眼睛,身量和她差不多。
人畏畏縮縮,跟信上所表達的氣勢可不大一樣。瞧他偷瞄展昭的表情有些驚惶,看起來應該是認識展昭,萬沒有料想到會被四品侍衛抓過來?
「這是你的?」趙寒煙舉起信。
長臉男子眨了眨眼,沒說話。但當展昭的目光投過去的時候,他立刻點頭承認了。
「緣由?」趙寒煙又問。
長臉男子看著趙寒煙,紅了臉,但憋著嘴說不出來話。
趙寒煙請展昭去那邊樹下歇息。展昭點帶頭,轉身去梧桐樹下的凳子那兒坐下了,遠遠地看著趙寒煙這邊。
長臉男子面色稍有緩和,頻繁地轉眼珠,似乎在琢磨怎麼應對。本來他送個信,只是想單獨挑戰廚子,讓廚子受激將后和他比試,然後設計讓他輸,覺得丟臉,主動退出。在長臉男子的認知里,書生都是臉皮薄,丟不起人的,從他打聽到開封府的新廚子是個書生出身的后,就琢磨著怎麼把人刺激跑。結果現在搞得被展護衛提前捉到,他也沒個準備,有點慌。
「嗯?」趙寒煙見對方沒反應,又示意一聲。
「我是謝大山的兒子,謝安。」
趙寒煙愣了下,等了半晌,見那叫謝安的男子沒有再說話,只好問他謝大山又是誰。
「你……」謝安皺眉,情緒也更激動,「謝大山是我父親!」
趙寒煙不太明白。這個他前一句介紹的時候就說過了,她知道。
啪!
碗摔碎的聲音。
在廚房裡頭刷碗的來旺聽到『謝大山』扭了頭,看見謝安,也顧不得摔在地上的碗,擦了擦手,急忙走出來,眼睛直勾勾打量謝安。
「你就是謝大哥的兒子?」來旺打量謝安年紀和自己差不多,突然意識到自己叫謝安父親大哥,是似乎有點兒佔便宜,不太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對,我就是,你是?」謝安見終於有人認他了,面色稍作緩和。
「我是來旺,不知道謝大哥有沒有和你提起過我。」
「知道知道,我爹常說你人好!」謝安笑了下,然後又很抵觸地白了一眼趙寒煙。
趙寒煙更糊塗了。
來旺忙湊到一邊和趙寒煙解釋道:「上一位廚子就叫謝大山。」
趙寒煙反應過來了,原來謝安就是那位意外被殺的廚子的兒子。
廚子無辜,死得悲慘,謝安極可能處在喪父的悲痛之中。而今他來,見自己佔了他父親曾經的位置,並且還不知他父親的名字,一時看不順眼自己,稍作惱怒也在情理中。趙寒煙覺得自己可以理解他一下。
不過既然他並不太喜歡自己,趙寒煙也就不和他主動說話了,對其點了點頭,就去忙自己的,取泡好的蘑菇要切丁。
謝安卻理解為趙寒煙在無視自己,更為生氣。
「我爹在開封府做個廚子,卻無緣無故飛來橫禍,白白喪了性命,他老人家尚屍骨未寒,這個地方卻是煙火依舊啊。」謝安忘了展昭的存在,嘴皮子比之前溜了很多。
趙寒煙知道上一任廚子的死是意外,的確可憐,但是事情已經過去了近半年,謝安這個時候來提這些,似乎有點奇怪。若不滿找開封府理論,也該是他父親剛剛身亡之時,怎麼等到現在?而且他給自己那一封挑戰信又是什麼意思?
趙寒煙琢磨著謝安可能還是沖著自己來,那些話大概是要先賣慘,就大概了解了謝安的心思,他可能是想要廚子的位置。趙寒煙覺得更可笑了,沒去反駁他。
展昭這時候走了過來,對謝安父親身亡一事的致歉。
「道歉有什麼用?道歉我父親能活過來嗎?」謝安退了一步,保持跟展昭的距離,反駁他的時候底氣稍有些不足,但還是把話說出口了,顯然他已經比剛剛被抓那會兒膽大很多,簡單來說他緩過勁兒來了。
他父親確實已經身亡了,這個事實改變不了。
雖說開封府已經補償謝家一筆錢財,但誰都清楚錢換不回人命。展昭很無奈,除了賠錢和對死者家屬致以歉意之外,他們確實也沒有什麼別的辦法。
不過今日謝安突然找上門來,故意挑釁小廚子,又特意提起他父親的死,肯定有目的,所以展昭就直接問謝安到底想如何。
「我父親死得可憐,你們怎麼能就這麼隨便忘了他。」謝安垂著眼眸,不滿地念叨著。
這時忽然白影從房頂迅速落了下,剛好站在謝安的對面,謝安嚇得連退幾步,一臉余驚未定地看著白玉堂,問他是誰。
「這位謝兄弟,你父親去了,大家都覺得可惜,同情你,也願意幫忙,盡些綿薄之力。可是說句不中聽的話,誰也不能因為他的死,連日子都不過了,都跟著他死吧。你好端端不在家裡守孝,跑到這裡說這些話酸人做什麼!」
「別說你父親就是個廚子,就是什麼位高權重的皇親貴族去了,開封府平常什麼樣照是什麼樣,大家也都要吃飯穿衣討生活。」白玉堂在房頂聽了半天,早就覺得謝安有點無理取鬧。要不是因為他有個死去的父親,擱在往常,白玉堂必會舉刀就砍了這廝。
「你……你……」謝安嘴唇白了。
「少來這套『你弱你有理』說辭,他們心善,我可不,我這把刀更是冷得無情。」白玉堂說著就將刀出了鞘,露出的一截刀被光照得閃閃發亮,一看就是把銷鐵如泥快到不行的好刀。
謝安:「你們開封府竟……」
「他不是我們開封府的人。」展昭糾正道,生怕這個謝安再拿開封府的什麼『把柄』鬧起來。
「我也沒說讓你們跟著死,」謝安聽說白玉堂不是開封府的人,反而不那麼怕了,只要開封府的人『君子』,那他就不會在此受到什麼傷害,「我只是說我父親不能就這麼白死了,你們不能不惦記他。」
「什麼不惦記?噢,是怪趙兄弟剛剛跟你說完名字之後沒認你?可笑,他才來這做廚子,為什麼一定要知道你父親的名字?那是你父親,不是他父親。時至今日,你若還想追責,去找開封府,找廚子下挑戰信是什麼意思。我看你這人有些奇怪,磨磨唧唧說些有的沒的,何不坦白說明,你今天來到底為了什麼?」白玉堂對這個謝安實在沒有什麼好感。
「白少俠。」
展昭喊了白玉堂一聲,本意希望這件事不要鬧大為好。他謝過白玉堂抱不平,但還是請他把這件事交給開封府處理。
「行啊,只要不惹到我兄弟,我才懶得管你們的閑事。」白玉堂冷笑一聲,走到趙寒煙身邊,問她桂花糕可好了。
趙寒煙愣了下,想起自己跟她允諾過桂花糕,笑著解釋,「還沒得空做呢。」
「我是怕你忘了才回來提醒,沒想到遇見這種人。」白玉堂冷哼一聲,嫌棄地看一眼謝安,然後對趙寒煙揮手道別,轉即去了。
有時這種簡單粗暴點也挺好,特別是在對付無賴的時候,解氣。
趙寒煙眼含笑地目送白玉堂,回頭再看謝安的時候,陰下了臉,轉換之快,反差之巨大,令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得清楚。
她就是在很明確地表示她不待見謝安。
趙寒煙把菇和白蘿蔔切碎,都放進豆腐盆里攪拌,她嘗了一口,覺得鹹味不夠,又加點鹽。再磕入三個雞蛋,繼續攪拌。
謝安剛從白玉堂的威脅中緩了神兒出來,看見趙寒煙用筷子攪和那盆碎豆腐,立刻嫌棄地皺起眉頭。
謝安心聲:這廚子要幹什麼?和了一盆豬食一樣的東西給人吃?啊,對對對,太好了,這書生廚子做東西當然會難看難吃,那我就正有理由留下來。我絕不能讓他們知道開封府給我爹的那些安葬費。都被我賭錢輸光了,為怕追債才要來這躲災難。
豬食……
趙寒煙瞪向謝安,一股無名火從心頭竄出。
「有什麼想法就說,下挑戰信的目的是要和我比試?那直說就是,不必拿已故的人作說辭。好生想想,你九泉之下的父親若知道你的所為,會不會寒心。」
展昭在旁聽的莫名其妙,懷疑地打量謝安,總覺得哪裡不對。謝安肯定有問題。不過趙兄弟還真生氣了,指責謝安的時候,說什麼謝安的做法他父親會寒心,這好像沒什麼依據。
「我做錯什麼了,我父親要寒心?我就是為了不辜負我父親,才要試試你配不配接任他的位置。」謝安心虛地轉轉眼珠子,『冠冕堂皇』地解釋道。
「我是否能接任你父親廚子的位置,是開封府決定,而不是你。」
謝安冷笑嘲諷:「怕了是么,不敢和我比?把菜做的跟豬食一樣!」
「謝安,你這話說的過分了!」展昭不悅道,「請你出去,開封府是官家地方,有很多要務需要處理,勿要添亂。」
「我這叫添亂?你們害我父親死了,這亂大不大,我找誰說理去!」
「搞清楚,你父親是被犯人所殺,不是我們開封府任何人!」展昭也火了,這謝安簡直就是個無賴,根本不可理喻。
展昭立刻就要趕他走,謝安見他一動,就立刻趴在地上大叫,大喊開封府欺負人,冤枉之類的話。
「這是怎麼了?」
公孫策本是見展昭去找了趙寒煙這麼久還沒有回來,以為他二人就案子的事討論不休,正好他此刻閑就自己過來瞧瞧,結果地方還沒到,就聽見廚房有人喊鬧。公孫策從夾道過來后,見到在地上打滾兒謝安,更感疑惑。
公孫策隨後得知經過之後,打量了一番謝安,「當初你父親的死,開封府已經做足了賠償,也十分道歉。這事已經過去近半年來,你此刻來若還是揪著往事不放,是否不太合適?小兄弟,開封府雖講公正,為百姓說話,可並不好欺負。這每天東京城的案子花樣百出,我們什麼樣的犯人沒見過,最後不都是收拾服帖了?」
公孫策的話柔中帶棒,意思理解謝安,但謝安最好也不要鬧,他們都不是吃素的。
謝安聞言,老實很多。
「我有的話說的是不對,我賠罪!」謝安見硬的不行,就來軟的,「其實我也不是非要比試,我扶柩從老家回來之後,本想繼承父親的遺願,來開封府繼續做廚子,卻沒想到已經找著了,所以就有些不甘心。剛剛怪我嘴硬,亂說話了!」
謝安愛賭錢,常和三教九流混在一起,變臉,服軟,說人話、鬼話,他都行。所以當下他意識到自己硬路走不通了,就從一個刁難者立刻變成了一個認錯服軟幡然悔悟的小可憐。
「也不是不可。」公孫策不知前情,還當這孩子可教,不等大家反應就先回了一句:「最近案子多,趙小兄弟可能忙不過來,你搭把手也不錯。」
趙寒煙:「……」
展昭:「……」
「真的,那就多謝公孫先生了!」謝安驚喜不已,忙給公孫策行禮。
謝安心聲:那個嘴臉難堪的小破廚子,做豬食給人吃,我擠走他是早晚的事。太好了,以後有開封府的庇佑,我就不怕了!
謝安得意之後,忽然反應過來什麼,「先生剛剛說他一個廚子也負責案子?」
「對,他不僅做飯得好吃,腦袋還聰明,是我們開封府剛上任的捕快。」公孫策笑眯眯介紹道。
謝安面上沒說啥,但表情已經表達出他根本不信趙寒煙做飯好吃,剛剛那定是公孫先生的客套話。
「大人,我覺得用人這件事還是要先和包大人商議過後,再做決定。」展昭提醒公孫策。
公孫策愣了下,想到這是展昭暗示自己,莫非這謝安的人品不行?他父親謝大山倒是個憨厚之人,謝大山也因在開封府而亡……
「我不同意。」趙寒煙忽然開口打斷了公孫策的思緒。
公孫策還是頭一次見小廚子當人前說話時不給面子。
謝安火了,礙於公孫策在,不好發作,只問:「為什麼?」
「我做飯不喜人打擾,有廚房這些人就夠了,多一個影響心情,」趙寒煙用很小的理由生硬拒絕,「更何況你還是個賭徒。」
「你胡說什麼!」謝安慌神。
公孫策和展昭立刻就看出謝安的心虛,問其是不是如此,威脅他即便不認,以開封府的實力稍作打聽就可知曉。謝安無奈之下,不得不點頭認了。
「抱歉,不能留你。」公孫策說罷,就請謝安離開。謝安不幹,跪地磕頭,懇請公孫策給他一個機會,又說怕那些追債的人找上他,把他給殺了。
「若有人傷害你,你可以報官,但若你因躲難就利用開封府幫你擋災,不行。」公孫策冷漠搖頭,隨即示意展昭趕緊將人打發了。
展昭早就忍不住了,二話不說就抓起謝安的胳膊將他扔出去。
公孫策對趙寒煙笑眯眯地安慰道:「小事,別掛在心上,當下的案子才值得人費心。不過你是怎麼知道他是賭徒?」
「見得時候就覺得眼熟,剛剛忽然想起來,我買菜的時候見他被賭坊的人追債。」趙寒煙找個理由解釋后,轉即問公孫策,「包大人可會審馮高之妻?馮高這邊很可能獻了美人給應天陽,才有機會升遷,那馮高不清楚,很有可能是他妻兒包辦了此事。」
公孫策和包大人之前也研究過這事,亦有同樣的想法,遂立刻就去問了包拯的意思。
因為豆腐再放就會壞了,趙寒煙立刻燒油做了豆腐丸子。她把剛剛和好的碎豆腐搓成丸子大小,表面滾一層麵粉,丟進燒好的熱油內,等表面炸成了金黃就撈出,等油再熱片刻,下去復炸,但二次炸的時候一定要進油鍋里后就立刻撈出,不然很容易因為油溫高而焦糊,影響口感。
豆腐的味道其實比較淺淡,炸的時候也沒有太過誘人的香味。但是炸好之後,金黃略硬表面咬起來卻是口感似肉,味道也很接近肉味,但沒有肉的那種膩感,表皮脆酥爽口,裡面嫩而有汁。鮮美十足的蘑菇碎和解膩清淡的白蘿蔔,兩種不搭邊的食材混合在其中,卻有了極為美好的口感融合。
豆腐丸子每咬下去一口,都香噴噴地,讓人覺得知足,剛好適合兩頓飯中間的時候,作為解饞小吃來食用。
趙寒煙用竹籤把丸子串串,方便食用,然後分了幾份,包大人的那份兒,她因正好要見就自己親自端去了。
廚房這邊,來旺和春來等人樂呵呵吃丸子,忽聽到後門那頭有動靜。
過了會兒看門的小廝趕緊過來找人,聽說趙寒煙不在,犯了愁。
「是誰找他?」春來問。
「還是剛才那個謝安。」看門小廝道,「我看是展護衛拎他出去的,誰知又回來了,要打發走么?」
「我來。」春來起身就要拿木棒子,被來旺攔住了。
「我有法子打發他。」來旺靈機一動,拿起一串豆腐丸子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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