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
晏殊讚歎白玉堂說得對,然後雙眼冒著濃濃興趣地看著趙寒煙和白玉堂,「那你們說該怎麼抓?」
白玉堂看向趙寒煙。
趙寒煙眉頭緊縮,「我之前就很奇怪,為何歐大春殺人後要把死者的東西送往廚房。歐三春也偏偏要往廚房送手指、送人頭。可是歐二春的案子卻沒有?」
「或許有,但不知道因何緣故廚房並沒收到,事後金水蓮對於你們審問幕後黑手的事,隻字不提,該是有了戒備之心后,故意沒有坦白。」白玉堂解答道。
趙寒煙微微睜大眼看向白玉堂,她本以為白玉堂對那案子沒怎麼上心,卻沒想到他竟然如此深入了解並分析過。
白玉堂感覺到趙寒煙的驚訝,跟隨意地挑了下眉和趙寒煙解釋:「很奇怪么?既然做了捕快,我總要學著怎麼破案。總不能每次都是你想破腦袋,我冷眼看著。」
趙寒煙有點感動了,忙對白玉堂拱手,「多謝白兄!」
「寒弟客氣了。」白玉堂不忘補充一句,「心裡過意不去的話,可以做烤魚補償。」
晏殊一聽烤魚,對趙寒煙笑起來,眼神也有點兒意味深長,好像他看到的整個趙寒煙就是一條烤魚。
晏殊心聲:如白少俠那般氣度的人,絕不會隨便將一口吃的掛在嘴邊,這烤魚必然十分美味,可惜這會兒肯定吃不到。看來了以後有空就常去開封府串門,就等晚飯的時候去,包拯自然就會留我用飯了。
白玉堂沒等到答案,扭頭看見趙寒煙正看著晏殊,嘴角還帶著一抹隱忍的笑。晏殊則也笑著,但他沒有看趙寒煙,目光無焦距地看著前方,不知在思慮什麼。
白玉堂目光在倆人身上來回漂移了會兒,覺得頭有點疼。
他一時還沒想明白,但當下他很確定想把案子儘快解決,如此也好儘快離開紫煙觀。
於是白玉堂就繼續和兩人說案子。
「那天你提大春三春案和廚房有關係的時候,似乎悟到了什麼,而今可弄清楚了?」白玉堂問趙寒煙。
趙寒煙沒想到白玉堂連這個都記得,點點頭,「兇手幾次三番針對開封府的廚房,我覺得最大可能的關聯就是之前在廚房發生的案子了。我事後就去查了謝大山案的卷宗。」
「當時開封府剿滅了以裘海為首的大瑤山山匪,匪首裘海入獄,被關押於開封府大牢之中。后其妻柳氏喬裝成廚娘來廚房應徵,威脅謝大山,以往牢房送飯為名,謀算救她丈夫。謝大山並未屈從,立刻高喊舉報了柳氏,柳氏情急之下殺了謝大山,隨即也被處死。」趙寒煙簡單講述了經過。
晏殊點點頭,「這件事當初也報給了刑部,我看過卷宗。」
「莫非幕後黑手跟裘海、柳氏有干係?黑手謀划這些案子目的就是為了陷害開封府?」白玉堂皺眉,「若真是裘海、柳氏的什麼親戚,其身份八成該也是個山匪,山野武夫報仇豈會如此周折的大費腦筋。」
「沒人天生笨的,讀書的未必一定聰明,練武的也未必一定就魯莽衝動。」趙寒煙轉眸打量白玉堂,「白大哥不就是個例子么?」
「我既讀書又練武,兩者都不屬於,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白玉堂認真想了下,「這幕後黑手想為他們報仇,但肯定不是很深的憎恨,世交好友之類?」
趙寒煙點了點頭,「報仇也並非他主要的目的,如果只是簡單的復仇,就如你所言,揮刀上,琢磨怎麼殺人就是了。他謀划、唆使出四個春的案件,複雜得多。肯定有別的目的,只是在執行這個目的同時,裡面摻雜了些許報仇的意思,黑手極可能跟柳氏關係更好些。」
「這就複雜了。」晏殊揉了揉腦袋,然後佩服地對趙寒煙拱手,「難不得包大人看重你,趙小兄弟琢磨事情的深度果然與普通人不同。」
「晏大人謬讚了,我不過是愛瞎想罷了,這竟能幫到破案,我也很意外。不過當下我們還是要儘快抓住這個幕後黑手,他陷害包大人,要通過撼動開封府在朝堂上掀起波瀾。紫煙觀四百萬兩官銀案,已屬於歐四春的案件之中,想來這其中的事更大了。」趙寒煙猜測道。
晏殊再揉了揉太陽穴,「有點複雜,後悔接管這個案子了,早知道留給宋尚書。」
白玉堂和趙寒煙同時看向晏殊。
晏殊怔了下,笑著跟他們解釋刑部的宋尚書最喜歡接受這種大案子,鬧得越大他越喜歡。
「作為刑部侍郎,好歹要尊重一下上級。」晏殊轉即問趙寒煙和白玉堂,「是不是這個道理?」
白玉堂不敢苟同,去問趙寒煙:「是這樣么?」
趙寒煙點頭,「是要尊重上級。」比如當初她在宮中,便要尊重太后和皇帝兩位大老闆。
白玉堂:「……」
晏殊眼裡的笑意更濃,不吝讚美趙寒煙:「好孩子,你將來不可限量。」
趙寒煙忙多謝晏殊的肯定,她將來一定會是個在中餐上頗有造詣的廚子,當然現在的目標還是練好基本功,把家常菜先做好。
說到做飯,趙寒煙就有點想念自己開封府的小廚房了,「咱們可不能一直耗在這紫煙觀吃蘑菇。」
晏殊連連點頭,「但裘海、柳氏早已伏法,若我們現在去梳理和調查裘海柳氏的人員關係,少說也要花費幾天的工夫。」
白玉堂提醒:「大瑤山距離紫煙山只有五里遠,若從紫煙山北面斷崖往那邊去,距離更近。」
「是么?」趙寒煙不懂京外的地里環境。
「天亮的時候你可以去看看,往北一望就能看到那座山。」白玉堂解釋道。
晏殊:「你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來了,似乎是距離很近。」
晏殊又嘆,轉而驚訝表示趙寒煙的推測竟都在一一證實了,「若真如你所言,這一樁樁案子的背後是針對包大人,動亂朝局,那實在是……無法想像的可怕。」
這時,負責在山洞中打撈銀子的士兵前來回稟,潭底的錢都已經打撈完畢,初步估量應該有三十多萬兩白銀。
「才三十萬兩。」晏殊很不滿意,又問士兵們是否逐一排查了山洞中的每一處洞道。
那山中的空腹地有很多洞道,當時都沒有探查。
士兵搖頭,「夜晚太黑,山洞裡情況複雜,我們人數又太少,還沒全部檢查完。」
「嗯,繼續。」晏殊也沒辦法,當前人手就這麼多,紫煙觀和山下的出口都要蟄伏把手,能用的人都已經用了,沒有多餘的人手給他們填補,只能讓他們慢慢查了。
「這些錢還都是元寶,上有官銀的記號,不可能在市面上流通,紫煙觀以煉丹為名,可大量進碳而不引人注意,該就是利用這個地方將這些銀子重熔了。」晏殊推測道。
「這麼說熔銀的地方還沒找到?那些不見的落魄百姓,是被強逼做工去了?那山下的那些屍骨該都是紫煙觀的熔銀的苦工的屍體了。」趙寒煙接著道。
白玉堂:「大瑤山裘海負責劫銀,紫煙山負責熔銀,那又是誰運走了那三百多萬兩的白銀?再有,若幕後黑手和裘海夫妻有關,他們又和紫煙觀同謀,那為何要把自己人的揭發出來?」
晏殊和趙寒煙都不約而同地搖頭。
「局比我想得更大。」
趙寒煙抓著茶杯,黑漆漆的眼珠直勾勾地盯著前方的地面,整個人定神入思。
晏殊也思慮了下,起身暫時跟二人告辭。想來想去,還是要多安排人手,以圖能儘快在山洞裡找到隱藏的熔銀所,儘快確定他們的猜測。
晏殊隨後安排自己的親信袁銘去□□營借二百人來。
「你怎麼了?」白玉堂等了半晌之後,不見趙寒煙出聲。
趙寒煙眨了眨眼睛,抬眸看白玉堂,還是半晌沒說話。
「到底怎麼了?」白玉堂聲音再輕了些。
「我好像把事情想簡單了,」趙寒煙拿起桌上的橘子,頭一層皮扒下去,「這是一個大橘,裡面有個大瓤,每個案件都是被分成的小瓣。」
趙寒煙順手把橘子瓣一個個扒下來。
白玉堂伸手拿了一個塞進嘴裡,然後轉眸告訴趙寒煙,「那就一個個吃。」
趙寒煙也放了一瓣橘子進嘴裡,「我們這次抓得只是大瓤,不是大橘。我所謂幕後黑手,指得只是這個大瓤而已。」
「厲害,能抓到大瓤。」白玉堂讚歎。
趙寒煙知道白玉堂這是在安慰自己,忍不住笑起來。「也對,我挺厲害了。」
「換一般人查這案子,到道童那裡就停止了。你能看得這麼深,已非常人所及,別過分苛求自己。」白玉堂挑眉,「我就從不苛求自己,只苛求別人。」
「這倒是。」趙寒煙非常贊同。
白玉堂瞪他一眼。
趙寒煙更高興了,嘿嘿笑起來,也暫時把眼前的難題都拋在了腦後。
「怎麼不像之前的那樣大笑了?」白玉堂問。
趙寒煙不解:「什麼?」
白玉堂垂下眸子,故作隨意道:「沒什麼。」
隱約聽到外頭傳來雞鳴聲,趙寒煙往窗外看,「天快亮了,我們走吧。」
「去哪兒?」白玉堂問。
「搜查,紫煙山裡面有這麼多玄妙,不搜查徹底一些,我總覺得會有遺漏。」趙寒煙解釋道。
白玉堂叫上張凌,一行人就從紫煙觀大門開始,逐一搜查每個房間。
最後大家都在靈堂前集合,大家都回稟沒什麼結果。
「是否要再查一遍?」張凌總覺得紫煙觀內或許也有像草廬那種暗道之類的東西,只是藏得隱秘,所以大家才沒有發現。
「昨晚東林身亡時,黑手動手了,觀外有人嚴密看守,他人肯定不可能從觀外進來。但是觀內也有人蟄伏,他如何做到去東林的房間下藥而不被發現?而且這個人還跟東林很熟,所以倆人一起圍桌喝了茶。」趙寒煙道。
負責監視東林的兩名衙差都表示,茶是東林自己端回去的,也只見他一人回屋,並沒看到其他人。
「後窗那裡可有人把守?」
衙差們搖頭,他們一共就二十幾個人,算上官兵一共負責蟄伏看人的也不足四十,不可能有四五個人去圍著一間房子看守,只能倆人選擇一處隱蔽的地點,同時看守鄰近的兩三處屋舍。
白玉堂:「我早已經問過了,昨天晚上,除了看門道童外,觀內所有人都在用過晚飯之後回房歇息,除了偶爾有兩個人跑出來出恭外,就再沒有人有異動,但不排除這些人里有人躲過了監視去行兇。」
「看門道童年紀小,容易被蠱惑,所以敢在這種情況下出手。孩子膽大的同時也具備一定的缺點,被抓之後很容易坦白交代,所以幕後黑手一定知道他唆使道童的結果就是會暴露自己的存在。
我們自然會認定目前道觀里的人之中必有一個是黑手,我們肯定不會放過抓他的機會,去排查每一個人,那他無異於就是暴露了自己。」
白玉堂應承,「沒錯。」
「這不符合黑手一貫『聰明』的做法,我更傾向地認為他在我們眼中不存在。」趙寒煙看著紫煙道長的靈堂,若有所悟道,「而到目前為止,唯一可能在我面前不存在的人就是紫煙道長,因為他的死法讓我們無法確定他的身份。現在仔細想想,這五行的死法除了貫穿整個案件之外,是否也是想用火來掩飾紫煙道長死法的不同?不然的話,若只有他一個人火燒,很容易被懷疑。再有白雲長老看到紫煙道長死的時候,並不哀傷,等看到清溪道長的時候就流淚了。她們三人當初一起創辦了紫煙觀,感情應該很好才對。」
「聽你這麼說,還真有道理。」
「是有道理。」
在牆邊站了半天晏殊走了過來,趕緊讓人重查屍體。因為屍體已經燒得黑糊,沒有辦法辨明其身份。再讓觀中道士辨認,只覺得身形跟道長很像,完全無法辨認那黑漆漆的身體到底是不是紫煙道長。
天已經大亮了,眼見之物就更加清楚。靈堂周圍因有參天的古樹遮擋,所以大家都沒有注意。今方發現東林的院子翻了后牆,正是靈堂。
晏殊立刻讓人清查靈堂以及院內是否有密道或者藏身之處,所有的牆、地面、櫃、樑上又重查了一遍,沒有發現可以藏人的地方。
「他該是躲到別處了,會不會已經下山?」
晏殊:「絕不可能,觀外和山下都已經派人嚴密戍守,兩重阻礙,除非他會飛,否則不可能逃出去。」
「我猜他本來是想從密道逃出,但也有可能料到密道被發現了,另留了一條後路。」
趙寒煙背著手踱了幾步后,伸長脖子,看著棺材內焦黑的屍體。她目光下落,最後落在了那雙燒得漆黑的手上,趙寒煙嗤地冷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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