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來信
一個乍暖還寒的早春,我收到一封金三角來信。信封是那種牛皮紙自製的,除了一摞稿件,還有一封信。是那個我所敬重的老知青冷漠也就是賀玉海寄來的。
鄧賢兄,你好!
你的到來是我一生的期待,這決不是客套話。因為這是我和那些長眠地下戰友的心愿,把一切留給歷史,無論功過是非,只要是真實的一筆就足以告慰那些在天之靈。
我在金三角生活了三十幾年,已經快要變成一個外夷人,這是你親眼所見的。如果不是我極力掙扎,那顆從中國帶出來的赤子之心尚未完全死滅,我肯定早已隨風而去。所謂「尚未完全死滅」,就是心有不甘,尚存一線期待,不願意變成螞蟻樣的原始山民而已。為此我勉勵自己努力去學習,寫一點東西,修補那些帶血的回憶,去向華文報刊悄悄投稿。我不是為了掙稿費,而是希望將那些屬於我們自己的歷史留住少許,哪怕是一點點。因為許多有口難言的原因,信心不足,文字也令人羞愧,所以斷斷續續寫得很少……
近來金三角再燃戰火,中國農曆大年三十,回冒村子西面約八公里處的緬莫山谷(你與劉義兄、查兄曾經路過那裡),一隊走私馬幫遭遇當地最大一股武裝伏擊,戰事由此開端。繼而各方勢力都介入進來,槍炮隆隆,坦克大炮開進樹林,天空飛機呼嘯掠過,村寨人心惶惶,我們這些手無寸鐵的老百姓除了躲在家裡能有什麼辦法呢?已有不少人捲起行李逃難。
回冒山區已有多年沒有打仗,儘管這裡的老百姓很貧窮,很落後,但是和平的日子畢竟像陽光一樣值得珍惜啊。戰事一起,學校只好停課,我們已經鎖上校門隨時準備外出逃難。仰望蒼天,我們都是五十幾歲的人了,臨近人生晚年卻還要在無休無止的戰火中擔驚受怕,這份悲涼,這份慘痛的心情誰又能知道呢?說真的,我真羨慕國內的同齡人,你們走過滿天烏雲的知青年代,迎來祖國繁榮強大的美好時光。和平,是多麼值得珍惜啊!……
……
祈祝安康!
老知青冷漠草於回冒
我看看日期,信是一個多月以前寄出來的,不知道那裡局勢後來怎樣了?老冷一家是否外出逃難?無情的戰火是否把金三角那座世外桃源般的學校變成生靈塗炭的人間地獄?
我的心懸起來。我想起波黑難民、科索沃難民、中東難民以及二戰時期的猶太難民、「九、一八」東北難民。我為老冷一家擔心的同時,也懸心剛剛返回熱水塘的劉義,還有大水塘的趕馬人老查,美斯樂的老知青焦昆,我為金三角所有朋友和無辜人們的和平生活而憂心忡忡。
但是我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