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深州蝗災
蔣梧闕收到封禹寄來的荷包后,半響兒都沒能回過神,愣怔的抬頭問道:「這,這是封禹寄來的?」
十一忙捧著東西遞到她手上,「對呀,十八說是主君給您寄來的。」
若不是綉工太差,針腳過於粗糙,蔣梧闕半分也不敢相信封小將軍給她寄了個荷包。
白布打底紅線勾邊,這上面的一針一線都是情意。
蔣梧闕眉眼溫柔,指腹摩挲荷包布料,半分也不再埋怨封禹不解風情。
她低頭取下腰上掛著的羊脂玉,將荷包系了上去,抬頭用炫耀的語氣問道:「好看嗎?」
「好看。」十一眨巴眼睛昧著良心誇讚,實在找不到別的詞,就說道:「一看這荷包就知道殿下您是個有家室的人。」
若不是疼夫郎,相信沒幾個女人會把這種東西當個寶似得掛在身上。
蔣梧闕立馬給封禹回信,將賜婚聖旨的事情說給他聽,隱去其中細節,只講好消息。她告訴封禹自己最近便會啟程去邊疆,若是不出意外,大概四五月份就能見到他。
封禹收到信的時候已是四月底,他沒能把蔣梧闕等來,卻給深州等來一場嚴重的蝗災。
蝗蟲成災,這事在邊疆眾州並非新鮮事,幾乎每隔兩年就會有一次,但沒曾想到這回這麼嚴重。
大片黑壓壓的蝗蟲從田野里飛過,即將成熟的莊稼被啃食的一乾二淨,半棵不留。
守城縣令愁的徹夜難眠,蝗蟲太多根本無法著人驅趕,可若是放任下去,莫說深州,就連臨近的幾個州多多少少也會遭殃。
送往朝廷的加急奏摺已經寫好,這次深州受災嚴重,百姓今年顆粒無收,如果沒有賑災款,怕是會餓死不少人。
作為百姓的父母官,深州縣令想盡辦法,甚至求到封老面前。
「封帥,您想想法子救救百姓們吧。」守城縣令見面就要給封老跪下,語氣哽咽,「下官實在是沒轍了。」
蝗災的事情封老自然知道,這段日子深州城內幾乎天天都有百姓痛哭。地里快要成熟的莊稼瞬息之間被啃的一乾二淨,不少目睹過這一幕的人生生被氣暈了過去,大罵上天無情,竟派出這些畜生來索要人命。
甚至有不少迷信百姓認為深州今年之所以遭受這種災難,是因為此地殺戮之氣太重,死去的人多,多年來積攢的怨氣全都化成蝗蟲,前來報復。
更有甚者會說是皇上無德,做了對不起上天的事情,才導致災禍降臨懲罰百姓!
災難生謠言起,這話一兩個私下裡說說還行,可若是煽動眾多百姓一同議論,怕是會引來更多災禍。
蝗蟲的事情必須解決,不能任由著拖延下去。
深州是邊陲之地,若是此處餓殍滿地,這要守在前線的眾將士如何安心?
封老派封禹出去調查蝗災,讓他儘快想個法子出來。
封禹領令出城,隨著守城縣令去了地里。
本來長滿莊稼的田地,現在只剩下被蝗蟲啃食后的莊稼梗,有不少百姓披頭散髮坐在地里痛哭,說全家人都活不下去了。
「少將軍你看那邊!」守城縣令餘光掃到什麼,竟是氣的渾身發抖。
封禹順著她的視線往遠處看,那裡一片黑色,像是迅速移動的烏雲,遮擋住半邊天空,直往莊稼地里飛去。
蝗蟲啃食完莊稼后,緊接著就是花草樹木,如果處理不當,整個深州怕是會變成一座沒有綠色的「死」城。
不少百姓拿著大掃把守在自己地里,拚命朝空中那些即將落下來的蝗蟲揮舞,可惜效果甚微。
封禹眉頭緊皺,想著若是用火會不會好些?這個念頭剛剛生起就被碾滅。沾了火的蝗蟲臨死前若是亂飛,造成的火災不亞於蝗災。
可若是讓人編織漁網去捉,人手又不夠,到時候願意去做的只有那些莊稼還沒被啃食的人。
封禹皺眉深思滿腦子想的都是蝗蟲,回將軍府的時候也沒注意看路,竟意外撞到個人。就聽的哎呦一聲,對方被他撞倒在地。
「走路不看道,眼睛是長在頭頂的嗎?」對方似乎是個小少爺,身後跟了兩個小廝。瞧見主子被人撞倒,兩小廝邊扶起地上的人,邊作勢要為難封禹。
本來正欲出聲道歉的封禹,一聽兩人開口,眼神瞬間警惕起來。又是北疆的人。
倒是那小少爺,拍了拍屁股後面的土,沖兩人擺手,「不怪他,也是我左右亂看沒注意路。」
小少爺名叫蕭元寶,自來熟的性子,見封禹還沒走,就好奇的問他,「聽說深州熱鬧美食頗多,怎麼如今城內空蕩,多個店鋪都是關門謝客?」
封禹眼睛不動聲色的打量他,斟酌語氣試探性的問道:「你不是深州人?」
蕭元寶一笑,絲毫沒有隱瞞,「我不是本地人。先前聽我妻主說此地街市熱鬧,街旁還有個能聽書的茶館,我正好過來尋她,想著沒事這才順路去看看。」
蕭元寶指著不遠處已經關門的茶館,頭歪著,語氣頗為遺憾不解,「怎麼她今個關門了呢?是生意不好嗎?」
虧得他還想去嘗嘗這家的紅豆糕。
深州城內莫說茶館,任何鋪子生意都不是很好。
封禹猶豫著該怎麼跟他說這事,畢竟對方是個北疆人,哪怕是男子,也有可能是來刺探消息的人。北疆莫不是要趁深州蝗災,再來一次突然襲擊吧?
蕭元寶眨巴一雙杏眼看著封禹,突然出聲說道:「你莫不是封少將軍吧?」
封禹沒想到自己會被人認出來,心裡雖是驚訝,面上卻絲毫不顯,裝出一副不解的模樣,「嗯?」了一聲,似乎是在問你說的是誰?
「少騙我,深州有這個氣質的男子,唯有封禹一人!」蕭元寶抬起下巴笑的得意,「沒成想隨意走在街上都能碰到封少將軍,真是緣分啊。」
封禹見自己沒有隱瞞成功,收起眼底的遺憾,這才抬手抱拳說道:「在下封禹。」
蕭元寶學著他的動作拱手,笑彎了眼睛,「我叫元寶。」
蕭元寶沒心沒肺對封禹絲毫沒有警戒之心,他身後的兩個小廝卻是相互對視一眼,上前幾步在他耳邊低語道:「主子,咱們回去吧。」
「不回去。」蕭元寶這次出來是找妻主的,誰成想他剛到就聽說對方已經回王庭了,自己本想過來給她一個驚喜,如今卻撲了個空。
蕭元寶不甚高興,如今碰到封禹,這個北疆眾將士口中的第二人,就想拉他去吃飯聊聊。
封禹抵擋不住蕭元寶的熱情,被他扯著袖子往酒樓里拽。
兩人還未坐下,就聽見旁邊那桌有人在喝酒咒罵,握緊拳頭砸在木桌上,問這蝗災什麼時候結束,說這蟲若是能吃,她現在就拌個下酒菜全咽了。
蕭元寶耳朵聽到吃的,不由動了兩下,頓時來了精神。跑過去一了解,才明白深州城內如今空蕩的原因。
蕭元寶若有所思,走到封禹身旁好奇的問他,「這蝗蟲真的能吃嗎?」他在北疆可沒見過這玩意,也有可能是他住在腹地,蝗蟲只在邊境才有。
「若是能吃,也許蝗災就不是個問題。」蕭元寶順手摸過桌上的零嘴塞進嘴裡,聲音含糊的說道:「它吃了莊稼,你們吃了它,這樣多少能止損。」
封禹還是第一次聽人說要吃蝗蟲。蕭家生意眾多,走南闖北,各種稀奇東西都嘗過,見識過能吃的蟲可多了。
蕭元寶讓人去捉了幾隻蝗蟲過來,自己借了酒樓后廚的鍋碗瓢盆,挽起袖子將這東西油炸了一番。
橙黃色的外皮撒上一點作料,竟散發著陣陣誘人的香氣。
蕭元寶盯著盤中食物,眼睛微亮,隨手掏出掛在腰間的銀制小鍵盤,指尖撥弄算珠,噼里啪啦的算了一會兒,臉上漸漸露出笑意。
蕭元寶隨意清空算盤,看向封禹,眼裡帶著生意人的算計,開口就是,「我跟你做個交易。」
「換句話說,你是在跟我做個穩准不賠的生意。」
封禹已經猜出蕭元寶在北疆怕是身份不俗,如今聽他開口就是這句話,竟莫名想起當初剛見面時就要和他們做交易的耶律棋。
蕭元寶覺得過境的蝗蟲,想要一下子處理乾淨是不太可能的,現在深州百姓唯一能做的就是將自己的損失減小。
蝗蟲味道不錯,完全可以捉住烹製成下酒菜。若是有人收購蝗蟲,百姓們完全可以捕捉它拿去賣,等手裡頭賣了銀子,也可以彌補莊稼被吃掉的虧損。
現在若是除蝗蟲,百姓們處於悲痛之中,想的都是反正莊稼沒了,她們為何還要出力?可若是有人給錢,結果又會不一樣了。
金錢加上憎恨,足以讓深州百姓靠著自己的雙手度過難關。
蕭元寶跟封禹說:「現在,我就是這個要出錢收蝗蟲的人。」
「封少將軍,我幫你治蝗蟲,你幫我在深州做生意如何?」蕭元寶沖封禹眨巴眼睛,湊到他面前小聲說道:「我雖是北疆人,但我更是個生意人。」
封禹若不是已經看出他是北疆人,才不會跟著他來酒樓。蕭元寶覺得自己大蔣話說的很標準,肯定是身後的兩個侍衛漏了餡。
蕭元寶的法子,對於兩人來說都沒有任何損失。他想做的生意也不過是在酒樓里賣蝗蟲,好不容易來一趟邊疆,可不能白來。
有了上回蔣梧闕替自己挨十五軍棍的教訓在,封禹這次再同蕭元寶合作時,把事情先跟封老說了一遍。
蕭元寶覺得無論戰事如何,生意人做的永遠是生意事,在乎的不過是金錢利益而已。
有了銀子想要什麼都行,比如他妻主就是因為他錢多才買來的。
封老思慮再三,實在沒有好法子,只能同意蕭元寶的做法。
得到封老示意,守城縣令立馬讓人到處張貼告示,凡是捕捉到蝗蟲的,論斤稱賣,越多越好。
這對於失去莊稼的百姓來說無疑是根救命稻草,有了這則告示,不少人晝夜不歇的捕捉蝗蟲彌補損失。與此同時,封禹為防止蝗災擴大化,用火把加水塘法滅蟲。
自從收購蝗蟲之後,深州各大酒樓就出現多道新菜,原料皆是蝗蟲。起初這東西並沒有人敢吃,雖說瞧著不錯,可從來沒吃過,蝗蟲又是害蟲,若是有毒可怎麼辦?
蕭元寶深知眾人想法,特意帶了幾個人過來,每天在各大酒樓中坐在最顯眼的位置,專點蝗蟲做的菜。
時間一久,食客們就覺得這東西也是能吃的,而且味道還不錯,甚至不少商賈都想從蝗蟲中分一杯羹。
雖說蝗災的損失仍在,可有了賣蝗蟲的銀子,再加上朝廷的賑災款,百姓們倒不至於活不下去。
籠罩在深州眾人頭頂的蝗蟲陰霾,在各大酒樓后廚飄出來的陣陣香氣中逐漸消散。
深州街道慢慢變得熱鬧起來,蕭元寶回北疆王庭之前,去了趟自家妻主信中提起的茶館,裡面講的正是此次滅蝗蟲的故事。
雖說此行沒能見著妻主,可踏入她信中提到的深州,去過她曾經喝過的茶館,蕭元寶亦是滿足。
除此之外,還能結交到大蔣的少將軍封禹,也是意外收穫。兩人雖說是合作關係,可相處還算愉快,畢竟共同處理掉了蝗蟲。
蕭元寶離開的時候,封禹還去送他。蕭元寶回頭看向站在城門口送自己的人,手搭在嘴邊揚聲說道:「封禹,蕭元寶跟你做朋友很開心,有緣下次見。」
蕭是北疆王姓之一,雖說姓蕭的如今在王庭中已經沒有什麼人在朝為官,可為了怕封禹戒備,蕭元寶一直都說自己叫元寶,沒提過姓氏。
封禹瞭然,覺得自己先前的猜測是對的。蕭元寶和耶律棋果真是一對妻夫,怪不得兩人說話都一樣,開口就是做交易。
先前忙著蝗災之事,如今空下來,封禹才意識到自己未來的妻主蔣梧闕怕是這兩日就要到了。
一想到她信中說是帶著聖旨來求親,封禹就莫名覺得心跳加快,擔憂了許久的事情終於圓滿落地。
封禹有些好奇蔣梧闕是怎麼說服皇上讓兩人成親的,自己同母親說過幾回,都沒想到她用的是什麼法子。
封老最後歸結於兩人的事怕是晉老給出的主意,再加上蔣梧闕自身是個小狐狸,兩人湊在一起說服了皇上。
封禹想在信中問蔣梧闕這事,可轉念一想人馬上就要來了,不如當面問她。
蔣梧闕還沒到,封禹就存了一肚子的話想跟她說,甚至想請她嘗嘗油炸害蟲,都有些想找張紙把要跟她說的新鮮事寫下來,這樣到時候看著她的臉才不會因為想念太久而說不出話來。
封禹想過見到蔣梧闕的多種可能,唯一沒想到的是她會坐著輪椅出現在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