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劇(2)
玄溟第一個發現羽脊背後面的刺青。羽住進亞丹家之後忽然感到了一種狂喜。當亞丹上班,家裡只剩了她一個人的時候,有一天,清澈的陽光從窗帘的一側傾瀉進來,好象經過了一道神妙的潷析,過濾后的陽光撒滿光亮的四壁之間,使整個空間清新明快,猶如杯中盈滿的清水。天空中的行雲流影映入房間,變幻無窮。象小時候那樣,每當這時候,羽就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了。真的發生了。是羽好久好久沒聽見過的耳語,又輕輕地響起來了。那是她的神靈。她的神靈沒有拋棄她,她欣喜若狂。那個聲音還是那麼平和穩定。那個聲音說:「你盼著的,就要來了。」羽急急地問:「是什麼?是人?還是什麼事情?」但那個聲音並不回答。羽立即想,自己是在盼著什麼。羽在追問著內心深處。但是內心深處,沒有回答。羽心裡明白,自己確實是一直盼著什麼的。她盼得那麼焦渴難受,以至於她時常生活在內心世界里,對於外部世界感到陌生,在她行動著的時候,她總顯得那麼笨拙,那麼漫不經心,以至於她周圍的人,她的親人,都在嘲笑她,看不起、不信任她的能力,他們的譏笑慢慢使她相信自己就是個沒用的人,是廢物,她的存在,沒有任何意義,她過去曾經自視甚高,可現在,她自慚形穢。那放大了的耳語是神的啟示。她重新看見了曙光。她看見自己成了一個新的人,穿白色襯衫,深藍裙子,在林蔭道上愉快地行走。越走越近,她總是看不清自己的臉,她覺得那張臉,可以是任何人的,她忘了自己的特徵,她看到的是一部電影的特寫,當她走得不能再近的時候,她突然看見,她裸著身子,兩個**上刺著的梅花已經發青,她驚叫了一聲,醒來,原來是夢。外婆坐在她的身邊,象小時候一樣,每當她生病的時候,外婆就變得非常慈祥。但是外婆的表情卻是少有的驚懼。她看見外婆掀起她後背的衣裳,在細細地看著。玄溟看過了,放下她的衣裳,厲聲問:「你紋過身?」羽不說話。「你知道你紋身的圖案嗎?!」羽搖搖頭。她真的不知道。她曾經努力地用雙面鏡子來照自己,但只能看見局部。局部的圖案,精美絕倫,已經令她很滿意了。「是一條蛇。一條長著羽毛的蛇。」羽不自覺地抖了一下,臉色煞白。「刺得很美。你為么事要紋身?」「為了……贖罪。」「是誰給你紋的身?」「法嚴大師。」「什麼?!」「就是西覃山的法嚴大師,是你告訴我的。」玄溟全身篩糠似的哆嗦起來,滿臉的皺紋毫無規則地流淌著,不知是哭還是笑。「可是,法嚴大師,他已經死去六十年了……」羽獃獃地看著玄溟,她在拚命回憶著自己紋身的經過。從那個大雪茫茫的冬天,她沒有一時一刻忘掉自己的罪孽,她想贖罪,在她發現金烏已經被那個白痴M國人奪去的那一天,神喻給了她重要的啟示。神喻對著她的耳邊說:「西覃山,金闋寺。……」為了贖罪,她忍受了紋身的劇痛,可是她沒有找回金烏,金烏走了,不知所終。她跳進了那口湖,但是她卻象以前那樣,沒有死。莫名其妙地活了下來,不知是誰救了她。她異常清晰地記起了這一切,但是她沒有說。她象小時候那樣懶得說話,大人們都太笨了,要讓他們懂得一件事,要花很大的力氣。可是羽把玄溟嚇壞了。玄溟執著地認為,這女孩遇見了鬼。玄溟鄭重其事地燒起了龍涎香,默默地念誦起「往生咒」。在玄溟為法嚴超度的時候,往事歷歷再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