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之愛」亦奇亦真
杜麗娘與柳夢梅相識相愛是在夢中。這是湯顯祖的藝術獨創。元明愛情劇中男女主人公大都先期在某一場合一見傾心,鶯鶯與張生佛殿「驚艷」,王瑞蘭與蔣世隆「踏傘」相愛,李千金先於「牆頭馬上」相識裴可俊,霍小玉因紫釵而與李益結親,或者是現實中的有情人其實前世姻緣早定。唯獨杜麗娘、柳夢梅在生前從未謀面,甚至根本未知有對方的存在。杜麗娘只是做了一場夢,夢境中出現幻想中的意中人,「將奴摟抱去牡丹亭邊,芍藥欄前,共成**之歡」。杜麗娘以夢當真、以虛作實,尋找夢中人。唯其是夢中,杜麗娘少女的心勃然綻放,她的青春的熱情與人性的**才能沒遮攔、無掩飾地自由奔瀉。在夢中她擺脫了一切禮教的束縛與人為的拘束,她的心靈與肉身是那樣自由舒展,自如張開;是那樣青春勃發、激情洋溢。她羞澀而欣然地接受了柳夢梅給她「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在幽閨自憐」的讚美與憐香惜玉之情,她驚喜而溫柔地體味著「忍耐溫存一晌眠」,與意中人兒「緊相偎,慢斯連,恨不得肉兒般團成片,逗得個日下胭脂雨上鮮」。試想,若不是在自由的夢境中,杜麗娘如何得這「天留人便,草藉花眠」,她如何能與他相識相愛,而且痛快地「幽會」——「**」,讓「情」如此自由無拘束地熱烈奔放一番,以至於使杜麗娘如此刻骨銘心呢!湯顯祖緊緊抓住杜麗娘一「夢」,發揮了一連串浪漫主義的奇思幻想。一是,讓杜麗娘去「尋夢」。杜麗娘遊園后,「竟夜無眠」,即去花園中尋尋覓覓,「只圖舊夢重來」。夢,本是虛幻的,但是卻要去「尋」,此又是一奇。奇中以見「情」之真與「情」之堅。二是,尋夢不見,杜麗娘一病憔悴,她就自行描畫,「寫真」留春。這又見行為之奇。三是杜麗娘一病不起,在中秋之夜情殤,臨終囑將她葬在梅樹下,將春容畫卷藏在太湖石下。四是柳夢梅「拾畫」、「叫畫」,竟引來杜麗娘香魂翩然降臨,與他夜夜幽■。這是奇而又奇。五是柳夢梅遵杜麗娘吩咐,掘墳竟使杜麗娘還魂復活,令人不勝驚奇。從驚夢、尋夢到寫真、情殤、拾畫、叫畫、回生,都是由夢中之情生髮出的一連串奇幻之行。湯顯祖是寫「夢」的聖手,「臨川四夢」《紫釵記》、《邯鄲記》、《南柯記》都以「夢」的構思深化戲劇創意,其中《牡丹亭》一「夢」最為奇幻新穎。湯顯祖把杜麗娘一「夢」發揮得淋漓盡致。夢境的自由流動變幻瀟洒,使夢境富有浪漫的詩意,烘托出夢中之情的浪漫濃烈。而其後生髮的一連串列動也都是風雅別緻之舉,充滿詩意。湯顯祖讓杜麗娘之情萌發於這一連串滿貯詩意的戲劇動作與意象中,奇幻的夢境、浪漫的風流行為與優雅的詩情意象,烘托出杜麗娘之情。這是《牡丹亭》的浪漫詩情構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