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主沉浮 第二章(4)
在—個人的生命歷程中,有些記憶是難以忘卻的,包括那些毛絨絨的細節,比如二十一年前的那個傍晚。那是屬於裴一弘個人的具有**意味的記憶,印象深刻無比,卻又無法與人言說,哪怕對自己的家人,至今回憶起來,一切還歷歷在目。
是的,就是二十一年前那個仲夏的傍晚,當他以省委機要秘書的身份第一次走在共和道的樹陰下,第一次鼓足勇氣按響共和道十號院門門鈴時,心情曾是何等的緊張啊!那時十號院里住著德高望重的老省長,還使著歷史久遠的英國老式門鈴,鈴聲單調而沉悶。他按過門鈴后在門前等待,等了好長時間,似乎有—個世紀,可看了手錶才知道,其實不過三十幾秒鐘。後來,當他準備再次按動門鈴時,紅漆大門上的小窗才打開了,門衛的臉孔出現在小窗內,像一幅貼在證件上的標準照。那時誰認識他這個新分來的七七級大學生啊?省委辦公廳明明事先打過電話,門衛仍隔著大門上的小窗好生盤問了一通,還認真查驗了他的工作證。進得門來卻又沒見到老省長,老省長有外事活動剛出去,送交的文件是一位秘書籤收的。那天,走出共和道十號院,裴一弘發現自己剛換上的白襯衣全被胸前背後的汗水浸透了。
嗣後三年,他作為省委辦公廳秘書、機要處副處長,成了共和道上的常客,經常來往於一號至三十幾號的深宅大院,給省長、省委書記、常委們送文件,送通知,處理職責範圍內的相關事務。那時的裴一弘在省委領導們面前太不起眼了,有些事說來好笑:一位省委副書記直到他離開省委辦公廳都沒記住他姓啥,一直熱情地喊他「小弘」。不過,最初的拘束和緊張卻漸漸消失了,共和道神秘的面紗也於不經意間在他面前一點點撕開了,他身不由己地成了—幕幕歷史的見證人。
印象最深的是一九八五年全省地市級幹部大調整。那幕歷史發生在共和道五號老書記劉煥章家裡。劉煥章是那年一月從北京調到漢江省做省委書記的,他也正是從那時開始做了劉煥章的秘書,一做三年,一九八八年才由劉煥章提名建議到省團委做了副書記。裴一弘清楚地記得,在那個陰雨綿綿的下午,在樓外沙沙作響的細雨聲中,劉煥章大筆一揮,在省委一份幹部任免文件上籤了字,一舉決定了五十多名地市級和二百多名縣處級幹部的命運。一批老同志下去了,許多年輕幹部上來了,趙安邦就是其中的一位。當時,趙安邦還只是文山地區—個名不見經傳的鄉黨委書記,卻在大膽啟用四化幹部的氣氛中,進了省委三梯隊幹部名單。嗣後,趙安邦於風風雨雨磕磕絆絆中一步步上來了,上得真不容易,不論在哪兒任職都有爭議。誠如劉煥章所言,是個異數,像這樣的異數,在漢江省的幹部隊伍中並不多見。
劉煥章做了一屆中央候補委員,兩屆中央委員,任職省委書記長達十二年。在寧川的班子上做過一些錯誤決策。最終,寧川搞上去了,老人也退下來了,就是在退下來后的一次茶話會上,劉煥章曾當眾對趙安邦鞠躬致敬,給他和同志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次臨上手術台,老人還拉著他的手說個不停,談寧川,談文山。文山是老人的又一塊心病,老人家退下來后不止一次和他、和趙安邦說過:以文山為中心的北部欠發達地區不搞上去,漢江這個經濟大省就是踱腳巨人,他就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