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首任巡撫劉銘傳》第 十 一 章(1)
捨不得虢季子自盤,也許就得捨出腦袋,剿了半生「長毛」的劉銘傳連頂子都是太平軍的血染紅的,到頭來他卻包庇太平天國將領,冒著「附逆」的罪名,怎樣論是非曲直?古董他所好,美女尤其愛,二者不可得兼,要魚要熊掌?壽筵總算結束了,李鴻章送走了一撥又一撥客人,相府逐漸安靜下來,他才把劉銘傳約到內書房裡深談。李鴻章道:"
省三啊,這次跟法國人的仗,打是要打一下的,打好了,可以少賠點銀子,最終還是要和,和對國家有好處。我們不行啊,別人能吃幾碗飯不知道,自己有多大肚子還不清楚嗎?"
劉銘傳心裡陣陣發涼,沒料到老師這麼悲觀。"
我豈不想樂觀?"
李鴻章辦了半輩子洋務,跟洋人打了半輩子交道,他豈不清楚,打的越大,賠的越慘。"
那都是我們沒能向洋人學習之故,"
劉銘傳說,老師力主辦洋務,以夷之長補己之短,最終制夷,這不正是李鴻章辦洋務,練水師的本意嗎?迄今,朝野之中,還沒有他這麼開明的呢,劉銘傳每聽到有人散布說李鴻章守舊、主和誤國,他總是憤憤不平,左宗棠就到處講李鴻章的壞話。"
由他去。"
李鴻章說,"
左季高這人,誰的壞話不講!這次對你例外。他倒是個主戰派。可也得看看自己的家底呀。省三啊,我們練兵、辦水師、買洋槍洋炮,到頭來,都是紙糊的老虎燈籠,外邊看亮堂堂,張牙舞爪挺嚇人的,捅漏了什麼也不是,不捅破尚可嚇唬人。"
劉銘傳分析,洋人是占慣了便宜了,所以得寸進尺,與他們打交道,壓根就不能軟弱,他們遠隔重洋,能運多少兵來,劉銘傳不信中國人眾志成城,打不敗他們,壞就壞在自己先心裡發抖、腿肚子發軟起來。李鴻章笑起來:"
看起來朝廷起用你沒有錯。不過,光有勇氣、才幹是不行,你想到你去台灣的困境了嗎?"
劉銘傳豈不知道前靣的路布滿荊棘?他雖不懂水戰,一則可學,二則不妨揚長避短,把敵人引到陸上來打。他還是信心十足的。"
我說的都不是這些。"
李鴻章提醒他,台灣孤懸海外,內陸支援起來困難重重,如果法夷用兵艦封鎖台灣海峽,你會很吃力。困難早在劉銘傳預料之中。台灣既有歷代遷徙去的內陸居民,也有土蕃,又有豐饒出產,只要撫民得當,萬眾一心,他料想不會出現危局。"
還有一層,你也許沒考慮到。"
李鴻章說劉銘傳去主台之前,劉璈雖是個四品道台,卻是台灣的最高長官,他已在那裡經營三、四年,劉銘傳去了,他不會甘居人下,更何況他是湘系,劉銘傳是淮親,幾十年來形成的湘淮恩怨,至今在朝野上下陰魂不散,李鴻章擔心他不會真誠與劉銘傳合作,若在暗中處處掣肘,劉銘傳可是有苦說不出了。對劉璈,劉銘傳倒沒在意。路上石超提醒過他。劉銘傳想先修書一封,向劉璈主動示好,只要自己不對他另眼相看,他沒有理由怎麼樣吧。李鴻章道:"
你倒是厚道。"
劉銘傳所以不把劉璈過份看低,是因為去年春天的那樁外事糾紛。法國海軍將領孤拔要求會見劉璈,左右都勸他別去,怕孤拔沒安好心,劉璈卻說,不去,法夷會以為我怕他,臨行前,他囑咐炮台守將,說如敵人尋釁,就開炮轟擊,不要因為他在敵船上就怯手。依此看,這人至少不是個奴顏媚骨的人吧?李鴻章笑笑,說他是個好人,不念舊惡。但不是人人都有這樣高風亮節的。他只是為劉銘傳擔憂,也許事情鈴他預料的好。劉銘傳說如果老師沒什麼吩咐,我想明天就進京城去。李鴻章說他還是這麼性急。問他這次見了太后、皇上,怎麼回答?劉銘傳拿出一個摺子,雙手遞上,這是他來前趕寫的一個摺子,正要請老師過目。李鴻章念出了題目:《遵籌整頓海防講求武備折》,他捻須而笑,這劉銘傳果真是有備而來呀。李鴻章知道他會先到天津來見見自己,李鴻章確曾想勸勸他,因為畢竟只是宣他進京陛見,還沒下詔,他想不應詔,也還有迴旋的餘地。從私情上來講,李鴻章倒希望他留在天津,當個北洋大臣幫辦,他既避了風險,又能幫自己一把,李鴻也落得輕閑了。可看他現在的急切樣子,李鴻章是勸不了他了,他還是萬牛莫挽的性子啊。劉銘傳表白心跡說,正因為洋人欺負我們,他才願出山,如是為了當官,他就不來了,這些年過泉林生涯已經習慣了些李鴻章說:"
那你就抖擻精神去干吧,台灣與鄭成功同在,再加上一個劉銘傳,足可名垂青史。"
劉銘傳說他也不在乎青史留不留名。李鴻章說,他們噴出的唾沫幾乎把老夫淹死!李鴻章不是和福祿諾在天津訂了個簡約嗎?這本是要朝廷批准才生效的,可在朝野內外惹起了事端。以翰林院編修梁鼎芬為首的一群人上摺子彈劾他,說他有六可殺之罪,一時有四十七份彈劾他的摺子飛到御前,可不可怕?劉銘傳道:"
先生不是巍然故我嗎?朝廷還是倚重您的。"
"
你別給我吃寬心丸了。"
李鴻章苦笑道,你猜太后怎麼著?她把這些奏摺一古腦發給他本人,這能是好意嗎?恰這個時候,左宗棠又從西北調入京師加入了軍機,這位左大人什麼時候都只知道一味地強硬,李鴻章能不成為眾矢之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