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厭倦》 第一輯(15)
他們從火車站的另一側步行回學校,樹影迷離,A城的小路亂如迷宮。暮呈覺得他們走錯了方向,但事實上,東方微微發白時,他們確實成功地接近了A大,甚至已經嗅著了A大門口的蛋餅香,油條香,麻團香,每個人臉上都有一宿未睡的痕迹。張耀明仍然扶著跌跌撞撞的程爾,在校門口,他將程爾輕輕推給暮呈,低聲說,讓她好好休息,我回去了。程爾知道自己醒著。那個夏天,有一種外國啤酒在A城搶佔市場。它用高薪聘請了許多年輕美麗的女孩,讓她們穿著白色連衣裙,在A城各大娛樂場所推銷,薪水開得很高,比別的品牌多了一倍,不過它的代理商卻長得極土,胳膊里夾著只黑色公文包,就像鄉鎮企業的廠長。紀初時一談起自己的老闆,就哈哈大笑,真的太土了,他去皇宮找我時,我都不好意思和他站在一起。別人家的主管,一個個西裝筆挺,我們主管卻像打雜的。紀初時的業績一向出色,老闆覺得錦都人氣不錯,就讓紀初時和錦都的小姐換一換,紀初時自然求之不得,早早地跑過去上班了。一看到張耀明,當胸就給他一拳,這下逃不了了吧。張耀明問她,殺到這裡來了?主管覺得錦都成了兵家必爭之地,所以把我這最能幹的調過來了,初時眯著眼睛,你怎麼使錦都枯木逢春的?張耀明苦笑,客人是不少,但人均消費水平太低,所以營業額起色平平。初時白了他一眼,人家剛來,給點信心好不好。好,這裡有金山銀山,歡迎你過來挖,張耀明笑著。暮呈越來越覺得自己其實是不喜歡紀初時的,她個子嬌小,留著囂張的長發,燙成大波浪,皮膚是天生的好,再怎麼折騰都是粉白色,一點也沒有黑眼圈的痕迹。初時是很媚人的,款款走到客人面前,眼波一轉,就把另外幾個促銷小姐比下去了。別的小姐看不慣她這種嗲嗲的樣子,跑到暮呈面前來說,媽的,不就是賣瓶酒嗎,怎麼搞得像賣色。有時候客人想要贈品,初時睜著雙無辜的眼睛說,我們這牌子一向沒有贈品,主管說,真正會喝酒的人是不在乎那些小便宜的,憑的降低身份。這句話把一干手裡捏著各種小玩意的促銷小姐氣得半死,初時也懶得理會那些環肥燕瘦,閑時就趴在吧台上看暮呈忙忙碌碌。暮呈被她看毛了,問她有什麼事,她幽幽地說,張耀明喜歡你哪一點呢?幾乎就是挑釁了,暮呈默不作聲,在心裡冷冷地回了一句,全部。初時有一陣和蘭庄走得很近,因為有兩個金髮碧眼的老外,分別看上了她們倆,錦都打烊后,四人一起去湯姆斯酒吧繼續玩。蘭庄那陣子正好在學英語,就興緻勃勃地去了。她很容易就看出初時和其中一個老外關係非同一般,明目張胆地坐在老外腿上,像一個美麗的玩偶。蘭庄後來退出了這個圈子,那個追她的老外問原因時,初時也過來幫腔。蘭庄看了一眼初時,尖銳地說,我不是那麼隨便的人。初時頓然臉色發青,其實,初時早就聲名狼藉了,連老宋都在好奇地打聽關於初時的傳聞,是真的么?他們都說初時被包養了,形跡詭秘的,據說有人見過初時和那男人逛商場,可惜兩手空空,什麼也沒買。傳聞中,初時似乎被一個並不有錢的男人包養了。舌頭是很毒的,如果初時真傍了個款,倒不見得是醜聞,女人的身份是與她所選男人的身家成正比的。甚至,那男人幫她租的房子也極為廉價,舊舊的二室一廳,便搪塞了她。其間分明還有另一層惡毒的含義,初時既然和那麼不堪的男人在一起,自然是人盡可夫的了。張耀明從來不理會這些傳聞,也不許暮呈講,他淡淡地說,謠言止於智者。可聽起來像真的,暮呈說,無風不起浪。我就不明白你們這些人,盡琢磨別人的事,真無聊,張耀明板著臉。暮呈看了看他,你這麼激動作什麼。張耀明一臉的欲言又止,使暮呈對紀初時更厭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