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厭倦》 第二輯(2)
我是愛你的,你知道,我那麼愛你,她雙手絞在一起。我一直深感榮幸。她竟從來不知他有如此刻薄的一面,她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胳膊搖了兩下,似乎想把他們中間那層可恨的隔膜搖開,張耀明,不要這樣對我,我受不了,受不了。那就不要受了,張耀明看了看腕錶,我要去上課了,他再度轉身離去。她一日日瘦下去,什麼也做不了,隨時都會號啕大哭。蘭庄說,張耀明需要時間,給他點時間。暮呈灰茫茫地看著蘭庄,不是,他不需要時間,他只是,和過去不一樣了。她跟著張耀明,他騎車回去,她就坐公車,公車超過他時,她默默地看著,回過頭去,直至再也看不見。到站后,她在站台等他,灰襯衣的他,經過了,視她如路人。她慢慢地朝他住處走去,這條路太熟了,即使閉著眼睛,也能走到張耀明樓下,他的自行車很隨意地斜在一邊,她伸手摸了下後座,那裡,過去是她的坐位,她坐上去,攬他的腰,將頭靠在他的背上,過去一直是這樣。暮呈輕叩張耀明的門,一聲聲,都叩在自己心上,她伏在門上,淚水無聲滑落,她幻想自己可以把門拍得震天響,或者用腳踢,高聲呼喝張耀明的名字。可事實上,她只是安靜地將臉貼在冰涼的紅色門板上,她看不見張耀明,也聽不見,她知道,屬於她和張耀明的愛情過去了,徹底地。她開始流連於網吧,在A大附近有五六家網吧,像蚱蜢一樣連成串。暮呈固定呆在左手第二間,最裡面的位置,因為邊上有窗,就像心房上一個小小的口子,可以轉過頭去喘氣,不至於窒息。網吧很吵,她卻寂靜。買了大堆的食物,茫然地坐在電腦前。她在一個小小的聊天室里,長時間的潛水,只看不說,她無話可說。她試著去玩三國,註冊,進入,然後摸索,很快,就玩得姿勢嫻熟。戰火連天,烽煙四起時,她也會忘記張耀明這個人,當她一統中原極目眺望時,心裡一片茫茫的悲。她不知道張耀明在哪裡,也許他只是一個無名小卒,在同一背景里,淹沒於人潮人海,她終是找不回他了。她曾經想努力接近這個他所痴迷的遊戲,現在,真的近了,卻只能孤單單證明,他們確實遠離了。她頹然放棄這個浩浩蕩蕩的遊戲,轉而玩聯眾,她只打八十分。她整個白天都窩在網吧里打牌,她從來沒有這樣沉淪某件事,不想上課,不知道上課還有什麼意義,也不想去錦都上班,她對於過去的生活秩序齊齊厭倦。什麼也不想,就獃獃地坐在網吧里,和看不見的ID作著無聊的奮鬥。網吧主人叫霍思遠,一個儒雅的男人,二十六歲,經常很主動地給暮呈泡杯綠茶,他知道暮呈只喝綠茶,亦知暮呈有著很重的心事。有時候暮呈玩通宵,室內只有她和霍思遠,霍思遠倒在一張摺疊床上睡了,半夜醒來,看到暮呈伏在電腦桌上亦睡了,他會給她蓋件衣服。天緩緩亮起,霍思遠買來豆漿油條,暮呈睜開疲乏的眼睛,看到霍思遠眼中的溫柔,暮呈搖搖頭,走出去了,門外是冷清的街,一如她的心境,她的心早就是秋天了。幾天後,網吧里多了個短髮女孩,臉是俊俏的,身材很飽滿。網吧里有人起鬨,說是霍思遠的網情,剛從北京來。霍思遠笑而不語。黃昏的時候,霍思遠叫暮呈一起去吃飯,霍思遠的另一個朋友,開著摩托車在門口等。一起去吧,吃大盤雞,霍思遠說,你會喜歡的。她是喜歡的,以前經常和張耀明一起去吃,每吃一次都是一個節日,三十五塊錢,一大盤,黃黃的,張耀明喜歡吃裡面的咖喱土豆。暮呈不吃雞皮,耐心地一一揭下來,扔在桌上。大盤雞還是一樣的口味,店內的一切都沒有變,甚至連牆上那張嚴防小偷的標語也沒有撕掉。霍思遠和他的網情幾乎粘在了一起,霍思遠的朋友眉飛色舞地說著一些公司里的勾心鬥角。暮呈一句也沒有聽進去,她只是想,在這個時代,戀愛到底困難還是容易,或者因人而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