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厭倦》 第二輯(17)
初時繼續脫衣,露出曲線優美的身體,風吹來,她卻不覺得冷,她抬頭看著屋頂那黃色的燈,覺得自己已經是另一個人了。她已經忘記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成為了妓女了。這個轉變令她心悸,她讓那些男生畫她,然後,他們提出別的要求,她便加價。她的身體收費了,觀賞要收費,臨摹要收費,使用也要收費,一寸寸的肌膚,都折了現。她並不想那樣,某一天,她在天台孤獨地喝酒,她對自己說,我不想那樣,但那種情況下,是不可能全身而退的。既然不能,那便索性作交易吧。事情做得很隱秘,只限於美術系一個小圈子裡的五個男生,他們輪流帶她去畫室,但兩個月後,系裡漸漸有了風聲,許多人看紀初時的眼光有了異樣,在她身後竊竊私語。她心知不妙,去問那幾個男生,但他們都一口咬定絕不是自己聲張出去的,甚至一個個都指天發誓,搶先於她擺出副很受傷的表情。初時點了支煙,一個人跑到晚亭去,倚著亭柱,看彩霞滿天。她昏沉沉的,不知該如何挽回自己的聲譽,抽完了半包煙,她想,也許根本不用挽回,就這樣吧,就讓那些看客去咀嚼吧,反正,已經這樣了。系主任叫凌言,是一個猜不出具體年紀的女人,保養得極好,穿很明亮的衣服,從背影看,竟可以冒充女學生。凌言在A大是風雲人物,和幾個校領導都保持著似是而非的糾葛。凌言找紀初時談話時,很禮貌地請她坐,閑閑地問了幾句。初時心懷警惕,等待凌言的發難,可凌言始終在玩擦邊球,語含笑意地,甚至和紀初時談起了美容心得。她說,她每天都吃蜂蜜,早晚各一,已經堅持了十年,每周在麗櫻堂做一次護理,女人過了二十五歲,一定要保養。不過,你還早,凌言笑著,年輕就是好,皮膚看著像水蜜桃,一掐,就會淌下水似的。講完了美容心得,她轉移話題說,我看過你的檔案,知道你經濟上會有些困難,你寫份特困生申請來系裡,可以減免一部分費用。初時看著面前這個溫和的女人,有些迷惘,她完全不像傳聞中那樣雷厲風行,鋒芒畢露,學生一說起她,都說是一隻吃人不吐骨頭的雌老虎,連老宋、江邁也不敢和這個女人正面交鋒,最多背後發發牢騷說,雌老虎今天又搭錯哪根神經了。她處罰學生的手段極狠,曾經有男生混進女生宿舍玩,被她撞見了,當天就勒令男生退學。男生家長跑來求情,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也沒有用,女生也沒有好果子吃,領了張留校觀察的處分。都認為她下手太重了,但她說殺一方儆百,害得系裡一下子人心惶惶,那些在校外同居的眼見風聲不對,也灰溜溜地逃回來了。也有老師與她頂撞過,前幾年的事情了,那老師不肯代課,凌言不動聲色,過了幾天就找了個借口,把他調去資料室整理檔案,連工資都降了兩級,任憑那老師事後怎樣的獻媚,反省,送禮,都無動於衷。一貶就是大半年。從此,系裡的老師也一個個老實了,知道這女人軟硬不吃,輕易不敢在她面前搞花樣。但現在,凌言忽然像春風般和煦,初時不明所以,倒有幾分忐忑了。她知道自己這件事情如果真被凌言抓到了證據,必得卷鋪走人,或許,連證據都不必。她憂傷地看著一臉溫柔的凌言,不知道她唱的是哪一齣戲。後來,她並沒有寫特困生申請,也沒有再去與那五個男生作交易,他們還偷偷摸摸來拉她,甚至一起將她堵在角落裡,是葛笙開的口,另外四個站在後面。他說,他們還想繼續畫她,價錢好商量。她冷笑的眼光從他們臉上一一掃過來。葛笙說,現在,風聲已經過去了。他們眼睛里都有**裸的**泛出來,連眼球都是混濁的,在強烈的陽光下一起看這些人的嘴臉,她突然一陣反胃,掉頭要走。葛笙一把拉住她,俯在她耳邊低聲說,我很快會開畫展,你的**畫也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