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厭倦》 第二輯(16)
比方說,初時就再也捕捉不到容真的聲音,努力在記憶里翻箱倒櫃,也只有一個餘韻的殘痕。她想,死亡最直觀的感受就是,那人,再也看不到,聽不見,摸不著。你知道嗎,你的聲音很像唱越劇的戚雅仙,劉影說,她是天生的哭腔。髮夾落在張耀明手中時,有人起鬨說,張耀明,找個女生和你唱《敖包相會》。張耀明站起來,微笑著環顧四周,等待著響應。結果,誰也不會,紀初時是會的,但她不想在眾目睽睽之下,和張耀明對唱,不是不願意與他唱,只是,不想唱給這幫不相干的人聽。沒有人對唱,張耀明遲疑了片刻,拿過高明懷裡的吉他自彈自唱了起來。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喲為什麼旁邊沒有雲彩我等待著美麗的姑娘喲你為什麼還不到來喲夜風止,萬籟寂,夏蟲亦緘默。只有張耀明深情的歌聲,和著吉他,迴響在如水似紗的月光中,這柔情萬種輕輕拂過紀初時的心田,悄無聲息地植下了相思。後來有一次,張耀明睡著了,她枕在他的臂彎,手指輕輕划著他的胸膛,低低地唱,如果沒有天上的雨水喲海棠花兒不會自己開只要哥哥你耐心的等待喲你心上的人兒喲會跑過來喲只要哥哥你耐心的等待喲你心上的人兒喲會跑過來喲張耀明的睫毛動了一下,不知他醒了沒,或者是否在夢中聽到了她款款的心曲。她將臉貼近他,貼近他,她知,任是這樣的近,最後還是會隔得很遠很遠,遠到山重水複,天涯海角,她所不知的是,他們那麼快地便陰陽相隔了。我們對於以後所要發生的註定懵懂,註定盲目,註定是這樣,被迫地席捲進陰戾的命運,聽從它的擺布。初時的墮落從一張畫開始,起先,她只是坐在那裡給葛笙做模特。後來葛笙端詳她,我多出一倍的錢,畫**。初時搖頭,葛笙不響,看著她。初時有些不悅,起身要走,葛笙在身後說,十倍。十倍,初時的心動了動。只畫上半身,葛笙說。初時回過頭來。葛笙繼續讓步,只畫背部。初時站在那裡,仔細斟酌,葛笙見她有了鬆動,便用更加誠懇的語氣說,請你相信我。她信他了,解開了第一顆扣子,然後第二,第三,第四,和她墮落的過程一樣,一步步往下深入,再也無法回頭。一次次,葛笙不斷地提高價錢,不斷地要求,而她不斷地被說服,兩周后,她的身體完全裸呈。葛笙畫了許多她的**,雖然篡改了面目,但眉目間的神情泄露了她。她惴惴不安,心神不寧,葛笙試探地去摟她。在那間小小的房間里,有藍色窗帘,黃色燈,有滿地的顏料,一絲不掛的她和葛笙發生關係,真是太容易了。葛笙的充滿技巧的撫摸令她無法抗拒,她一點點融化在他的掌間,起先她不過是貪戀那麼點溫柔的關愛,後來**洶湧,再不能躲閃。葛笙是有女友的,那女孩家境優越。葛笙說,我的畫展全靠她了,他們躺在地上,他這樣說,初時沉默著穿上衣服。她依然給葛笙做模特,葛笙遞過錢來,她冷靜地一張張數,她越來越喜歡花花綠綠的錢,只有錢才是真的,她想,在這個充滿謊言的世界,只有錢,不會欺騙她。錢可以滿足她的想像,填補她的空缺,她買衣服,化妝品,香水,她體會到錢的好處后,再不肯屈就去食堂排隊吃飯,直接跑到蓮花座點菜,她對葛笙說,我需要錢。她確實需要錢,她那些錢遠遠不夠支付四年學費,更何況,還有具體到每一天的生活費,她是沒有退路的人,除了靠自己,沒有別的出路。葛笙於是將她帶給另一個男生,瘦瘦的,笑起來有點邪,是另一個班的優等生,也是畫**。上人體課時不可能有如此活色生香的女子,所以想畫裸女的學生,願意出很高的價錢,滿足他們對於年輕女體的好奇與嚮往,而藝術本身,因為**的緣故,退而居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