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以前為了他的多疑性格和信不信任的問題,他們吵過鬧過,如今想起來,卻覺得那時候的他們都十分幼稚,經歷過磨難,才知道那些事情都沒什麼好計較的。而他這樣的反應,已經證明了他對她的情誼,無可取代,又有什麼可說的呢。
曲瀲一隻手摟著女兒,一隻手扯著他的袖子,將臉靠在他的肩膀上,任眼淚落下。
晚上,曲瀲將阿尚哄睡后,方才回房。
紀凜穿著月白色的寢衣,坐在床上,宮心站在一旁候著,見他坐著,也不敢動手扶他躺下。
「怎麼了?」曲瀲看得詫異,剛才不是先伺候他躺下了么?
宮心忙道:「少夫人剛才出去時,世子就起了。」
「他自己起的?」曲瀲驚訝地問。
宮心點頭,臉上的神色有些複雜。自從世子神智失常后,他對這世間一切都沒有反應,都是讓人將他擺弄,讓他睡便躺著,讓他起身就起,讓他吃飯就吃,喝水就喝,完全沒有多餘的反應,像個傀儡木偶一般。
可誰知剛才,在曲瀲離開時,他卻突然起身,然後一直坐在那兒。
雖然他沒什麼反應,但宮心卻覺得,他在等她回來。
得到宮心的肯定回答,曲瀲嘴角止不住地飛揚起來,走過去雙手扶在他的膝蓋上,仔細端詳他的神色,忍不住對宮心道:「宮心,好像暄和的眼睛清明一些了,是不是?」
宮心瞅了一眼,她看不出有什麼變化,不過聽她歡快又滿含期盼的語氣,笑著附和。
曲瀲就像個得到了玩具的孩子,高興得都有些傻了。
等到她陪他躺在床上后,他終於沒有起身,而是握住她的手,閉眼入睡。
曲瀲的肚子已經八個月大了,晚上總是睡得不太沉實,特別是腿腳浮腫,晚上容易腿抽筋,或者是頻頻起夜。
曲瀲又一次因為腿抽筋醒來,那種疼痛讓她在睡夢中就呻吟出聲,一隻手有些焦急地在她臉上輕輕地撫著,她滿頭大汗地睜開眼睛,就看到直起半身俯視她的男人。
「暄和,我疼……」她可憐兮兮地道。
他低下頭,親吻她汗濕的臉,將她的上半身摟住。
曲瀲疼了會兒,意識才清醒過來,顧不得腿上的疼痛,一雙眼睛睜得老大,直勾勾地看著摟住她的男人。
「少夫人?」外面守夜的宮心聽到動靜,忙推門進來。
孕婦晚上事情多,守夜的丫鬟素來警覺,特別是現在紀凜的情況不比正常人,可不能像懷第一胎那樣,晚上有點兒什麼事情都是他親力親為。對此,厲嬤嬤也仔細地叮囑了她們這些貼身伺候的丫鬟,大家都很警覺。
宮心將一邊的床帳掀開,看到靠在一起的夫妻倆,忙將眼瞼垂下,不敢多瞧。
「宮心,我腿又抽筋了,你幫我揉揉。」曲瀲說著,身體卻沒有動,依然靠著摟著她的男人,這樣難得的擁抱,她就算腿抽得疼死,也不想推開他。
宮心坐到床踏上,伸手為她揉腿。
過了小半個時辰,曲瀲終於舒服了,這才重新入睡。
暴雨過後,世界恢復平靜。
天氣漸漸轉晴,鎮安府又恢復了往昔的平靜,甚至因為暴雨的沖刷,夏末的浮躁被驅除乾淨,空氣清新自然,陽光灑落在院子里的花木上,呈現一派融融生機。
院子里傳來了歡快的聲音,曲瀲探頭看了下,就見她家閨女在花從中跑來跑去,看到蝴蝶就要追,看到花就要抓,真真是辣手摧花,毫不憐惜。
凝望著阿尚歡快的笑臉,曲瀲笑了笑,絲毫沒有讓人將她叫回來的意思,也不吝嗇那些被摧折的花木。許是生了孩子后,才知道為了他們,以前再珍惜的東西,也可以靠邊站了。
看了會兒院外的情況,曲瀲才開始低頭看信。
暴雨剛停,曲瀲就收到了京城來的信。
有鎮國公府的、景王府的、襄夷公主的、曲家的,都是京中的親友寫來的信。當初她走得匆忙,沒有時間和親友們說,後來也不知道淑宜大長公主如何和他們說的,一個月後,當她為紀凜的病忙得黯然神傷時,接到了京中的親友寄來的信。
京里的親友並不知道他們如今在何方,信都是讓淑宜大長公主派遣鎮國公府的侍衛送來的,如此也可以保護紀凜的行蹤,以防萬一。
曲瀲一封信一封信地看過去,淑宜大長公主和襄夷公主等人的信件無外乎都是問候紀凜的身體情況,然後襄夷公主會和她抱怨一下她怎麼樣才能生猴子的問題,再說一下京城裡的一些八卦。直到看到曲沁的信,曲瀲猛地站了起來。
「少夫人,怎麼了?」碧春正在給她按磨腿,見她突然站起來,嚇了一跳,以為發生什麼事情了。
曲瀲抿著嘴,好半晌才壓抑住心中的驚喜,笑道:「沒什麼。」然後又忙忙讓人去將常安叫來。
自從曲瀲過來后,常安便不用跟在紀凜身邊伺候,開始著手處理外面的事情,作為紀凜的左右手,雖然紀凜情況不好,但是有些事情,只要他出面,也能穩住個一二。
「少夫人叫屬下來可有什麼吩咐?」常安躬身問道。
曲瀲沉默了下,方低聲囑咐幾句。
聽到她的叮囑,常安臉上也有幾分波動,「少夫人說的可是真的?景王殿下何時能到?」
「時間不定,不過大概也就在這幾個月。」曲瀲的手指輕輕地撫過那張信件,曲沁在信上說了,她已經聯繫上在北韁的景王,只要景王得到消息,定會往鎮安府趕來,讓她不必擔心。
信里的字體間的關切溢於言表,曲瀲心裡感動又窩心。
「你親自過去,若是遇見景王,將他迎過來,不可待慢。」曲瀲吩咐道。
常安躬身,恭敬地應了一聲。
待常安下去后,曲瀲慢慢地站起來,她的肚子越來越大了,行動間不免有些笨拙,丫鬟們都盯得極緊,就怕出個什麼意外。
曲瀲揮手,沒讓碧春過來揣扶,慢騰騰地往室內走。
室內的炕上,長發披散的俊美男子靠著一個薑黃色錦鯉錦緞大迎枕閉目安睡,眉眼祥和溫暖,教人看著就打從心底平靜。
他的容貌並不是那種雌雄難辯的明麗,而是一種美玉般的清朗無瑕,教人看罷生不起絲毫的褻瀆之意,只剩下純粹的欣賞,就像欣賞一件完美的物什。
曲瀲伸手輕輕撫過他的眉眼,發現那黑長的睫毛顫了顫,一雙還帶著睡意的眼睛睜開,只是眼裡有些渾濁不堪,無任何清亮之澤。
曲瀲心裡嘆了口氣,面上卻露出歡快的笑容,說道:「暄和,京里來信了,祖母詢問你的身體情況,襄夷公主也絮叨了很多東西,還有姐姐說了,她已經聯繫上景王,景王不日將會從北韁趕回來,你很快就會好的……」
她絮絮叨叨地說,他坐在那兒看著她,眼神渾濁而煥散。
直到一聲響亮的叫聲響起,阿尚邊呼喊著「娘親」邊走進來,方讓她閉上嘴。
「娘,花花,給。」阿尚跑過來,攤開小手,上面有一朵皺巴巴的小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