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曲瀲看了看小黃花,又看看閨女身上的衣服,颳了下她的小鼻子,嗔怪道:「阿尚小盆友,是不是又不聽話了?你瞧衣服都臟髒的,臉上還有塊花汁,禍害了多少花啊,真是太兇殘了。」
阿尚眨巴了下眼睛,朝她笑呵呵的,「尚乖,聽話!」
「既然聽話,還不快去洗乾淨自己?」拍了下她的小屁股,曲瀲讓丫鬟將她帶下去凈身換衣服。
等阿尚被丫鬟洗得白白嫩嫩的抱過來,曲瀲拉起睡醒的紀凜,趁著夕陽西下,陽光並不炙熱時,到院子里去散步。
得知景王會過來伊始,曲瀲的生活更有盼頭了。
鎮安府的日子平靜如水,沒有什麼波瀾起伏,更無各種往來,她每天仍是過著和過去幾個月沒什麼變化的生活,卻在這種平靜中,壓抑著一種期盼和焦灼。
期盼著景王的到來,焦灼於紀凜的病。
直到中秋前,皆沒有景王的消息。
曲瀲摸著高聳的肚子,心裡安慰自己,景王如今在北韁不知道幹些什麼勾檔,許是和北蠻人虐戀情深呢,趕過來也需要時間,她應當耐心等待才是,反正都等了那麼久了,也不差那麼幾天。
就在她這麼安慰自己時,中秋這日,常山匆匆忙忙過來稟,接到了兄長常安讓人送來的消息,景王過來了。
景王是在傍晚時抵達鎮安府的。
看到景王時,曲瀲發現他身上的衣服皺巴巴的,沾滿了灰塵,眼底有濃重的青色,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趕路沒有歇息好,再好的皮相此時也被他糟蹋成了個中年大叔,不過也是一個挺有型的中年大叔。
景王抹了把臉,目光落到曲瀲身上,對她道:「我這輩子算是欠了你們的了,一個小姨子,一個……」雖然沒有細說,但是曲瀲懂得。「收到你姐送來的消息時,我處理了些事情就趕過來了,有沒有很感動?」
曲瀲以袖掩嘴,細聲細氣地道:「很感動,姐夫辛苦了,快過去給暄和瞧瞧。」
嘴裡說著他辛苦,卻毫不客氣地指使他,沒說一聲先讓他去歇息的意思。景王算是看透這個小姨子了,袖子一揮,大步往後院行去。
紀凜坐在花廳里,阿尚趴在他身邊玩小皮球,父女倆雖然沒有交集,但是看起來卻分外和諧。聽到聲音時,阿尚扭頭看去,見到走進來的高大男人時,有些懵懂。
宮心等認出景王的丫鬟忙上前去請安。
景王一眼便看到坐在那兒的紀凜,他偏著頭,似乎是凝望過來,似乎又只是下意識的舉動,面上沒有任何情緒,整個人僵硬而冰冷。
看到他的模樣,景王的神色有些凝重,二話不說便過去給他把脈,然後又檢查他的腦袋。
曲瀲跟進來,見景王檢查過後,便坐在那裡緊皺眉頭,整顆心都提了起來,顫聲道:「姐夫,暄和怎麼樣了?能治好吧?」
景王回神,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到她高聳的肚子上,說道:「自是能治的,你不用擔心。」然後又道:「你快要臨盆了吧?」
曲瀲低眉淺笑,笑容如一汪秋水明澤,輕聲道:「應該就在這幾天了。」
景王沒再說什麼。
景王到來的當日,便例了一張密密麻麻的藥方,讓人去將上面的藥材齊集。上面有好幾味藥材十分珍貴,幸好這幾個月京城陸續送了幾批藥材過來以防萬一,那幾味珍貴的藥材也在其中,如今正好用得上。
常安的效率極快,花了一天一夜時間就將所有的藥材齊集好。
接著景王用那些藥材按照比例熬成了一桶葯浴,將紀凜放在葯浴中泡了三天三夜,邊泡還要邊在他腦袋上施針。
曲瀲雖然時常去探望,但是她此時揣著個大肚子,多少有些礙事,所以景王給紀凜治病時,不太讓她在場,就怕她心情激動又出個好歹——例如早產什麼的。特別是當她看到紀凜的腦袋扎著的銀針時,那副臉色大變的模樣,害得周圍的人都以為她要嚇得生了。
不過曲瀲還是很堅強地挺過來,拍拍胸口保證一翻,每天仍是雷打不動地堅持著進來探望,看著景王將紀凜的腦袋用銀針紮成刺尾,讓她心肝都顫了。
她明白這是針灸,葯浴配上針灸,這種治療是最保險的,比喝葯什麼更能見效。只是理智上縱使明白,還是要為他心疼。
泡在葯浴里的時候,紀凜的神色十分平靜,直到針灸時,他的臉上會露出痛苦的神色,嘴唇都咬出血來。擔心他承受不住疼痛傷著自己,景王常安兄弟進來按住他。
曲瀲差點看得淚眼汪汪,覺得一定痛疼之極,因為疼痛,紀凜的臉龐都有些扭曲,甚至身體也一度痙攣休克。要不是強忍著,曲瀲差點要沒志氣地說不治了。
一連五天,曲瀲都在煎熬著日子。
直到五天後,房門終於開了,景王一臉疲憊地走出來,對她道:「這次他倒是因禍得福,幼年所傷的頭疾之症痊癒了,以後不用再擔心他會短命。」
曲瀲怔了下,忙問道:「他此時如何了?」
「已經清醒了。」
「清醒?」是她想的那個意思?
「對,他已經恢復神智了,你可以進去看看他。」
曲瀲慌忙地應了一聲,扶著門就疾步走進去。
當看到倚坐在床上臉色蒼白的男子朝她露出溫煦如暖陽般的笑容時,曲瀲怔怔地看了他半晌,然後捂著肚子彎下身。
「阿瀲!」紀凜從床上翻滾下來,他此時的身體還有些虛弱,卻顧不得自己,忙衝到她面前,小心地扶住她,聲音里有幾分惶恐,特別是看到她高聳的肚子時。
「阿瀲,你怎麼了?」
曲瀲抬頭朝他笑了下,虛弱地道:「你終於清醒了,這下子我也能安心去生孩子了。」
聽到她這話,紀凜臉上一片空白,等反應過來,整個人都慌了。
雖然已經經歷過一次她生孩子的事情,可是只要是曲瀲的事情,還是讓他慌亂。
「笨小子,還不將她送到床上。」景王在門口站在,終於看不過去,開口道。
紀凜忙小心翼翼地將曲瀲抱起來,將她送進厲嬤嬤事先準備好的產房,只是他還沒和曲瀲說上兩句話,厲嬤嬤就過來轟人了。
「不用管我,你們自去去忙罷。」紀凜一隻手握住曲瀲的手,朝傻眼的厲嬤嬤說道。
厲嬤嬤:「……」
曲瀲看到厲嬤嬤臉皮抽動得厲害,雖然肚子很疼,可是莫名地卻很想笑。她覺得此時厲嬤嬤的內心一定是崩潰的,認為女人生孩子一個大男人留在這裡有什麼用。可是現在這府里沒有淑宜大長公主鎮著,紀凜作為最大的主子,想要幹什麼,可沒人能管著得。
至於外面的景王?得了,那位更是一生放縱不羈的人,視世俗禮教如無物,根本懶得管要如何。
紀凜沒管那些人,拿帕子給曲瀲擦汗,見她看過來,下意識地朝她露出一個和煦溫雅的笑容,清越的聲音如珠玉,「阿瀲,上次阿尚出生時,我沒能陪你,這次我會在這裡陪你。」
曲瀲卻一直看著他,眼睛未眨一下。
「怎麼了?」他的聲音和眼神依然柔和。
曲瀲伸手拽住他的袖子,問道:「你現在……還是雙面人么?」
聞言,他的眼波流轉,清潤的眼眸如上好的墨玉,輕聲道:「如果我還是呢,你會不會嫌棄我?」
「孩子……都給你生兩個了,怎麼會嫌棄?」曲瀲咬牙切齒。
聽到這話,他面上露出微笑,低頭在她汗濕的臉上烙下一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三個時辰后,曲瀲平安誕下鎮國公府的長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