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黑都(11)
「什麼音樂?」「箏。有抑鬱、悲傷,也有幸福的暖流、偶爾閃現的喜悅和豁然開朗。」「我打攪你了。」「不。本來想和你一起聽的。」弄玉想見他了。他說:如果你不是開玩笑的話,我就找個地方見你。他選擇了河邊,就是過去一封信里說過的像鴨子一樣躺下來發獃的河邊。他這樣介紹自己的特徵:瞅誰最傻,你就過去跟他打個招呼,記住,一定要找最傻最傻的人,找不到不要哭鼻子。弄玉迷迷糊糊地回了一封信:好。約會前一天晚上,弄玉輾轉反側,對那個即將去見陌生男人的女人說:你不是弄玉,應該說你長得跟她一模一樣,像孿生姐妹一樣,你所做的一切都不必對她負責,而且也不會影響她的生活。她給這個虛擬的女人起名字,捏造她的身世和身份,甚至考慮是不是採用嫦娥下凡的說法以便隨時逃遁。她還準備了一系列問題:孔雀是哪裡來的?你是怎麼知道我的?你了解我多少?醒來時已經是中午,離約會還差一個多時辰,她聽見淅淅瀝瀝的雨聲,就跑到窗前看雨有多大、會不會破壞見面的興緻。雨雖然不大,窗外那些忙忙碌碌的宮女和宦官卻讓她醒悟了:「我根本不是另一個人!我不可能把自己分成兩個人!」她很想給隱身人寫一封信推掉約會,但是孔雀不會在雨中飛來。她換好平民的衣服又坐下,一點也拿不準到底要不要去。最後她想:隱身人也沒那麼傻吧,這種天氣恐怕他不會去。這雨一直下到傍晚。在晚霞中,孔雀送來一封信,隱身人說他在河邊等了一下午,無論如何不相信這一切是真的,總得有個合理的解釋,她是生了病,還是睡過了頭、連貓跳到房頂上都吵不醒?他還激動地寫了很多胡話,說什麼一切看起來像是文字遊戲,實際上被兩個有血有肉的人驅使著,這無疑是兩個真實的人在互相尋找。弄玉認定這一切都是夢,她果斷地回了信:對不起,我是一個沒有權利做夢的女人。現在她只想逃離咸陽,到不管多麼遠的地方去忘記這一切。第二天早晨,她到舊宮去找田鳶辭行,恰好田鳶到煉丹房去了。鶯夫人說他中午也許會回來。弄玉回宮找到胡亥,答應馬上跟他出關中。下午弄玉找田鳶又撲了空,鶯夫人讓她在屋裡等,她推說有事,出門了。但她不知所往,這時候她不想回宮去面對那已經是屬於隱身人的窗檯。她彷徨了一下午,以隱身人等待她的耐心等著田鳶。傍晚她終於見到了田鳶。田鳶聽她辭行,有氣無力地問:「是跟你『弟弟』出去吧?」弄玉不想讓他在離別的日子裡難受,也不想讓自己一路上悶悶不樂,她安慰田鳶:「他只是個小孩,你別多心。」「我只是捨不得你。」田鳶說。「我也捨不得你呀。」弄玉捏捏他的手,說出這句曾經捧著他的臉說過的話。她和田鳶,在咸陽共度了一個春天、一個夏天和一個秋天,他們的一年之期已指日可待。在這個時候,胡亥的考察隊伍穿過漫空飛舞的落葉向北方出發了。「聽說過孔雀的事嗎?」弄玉試探胡亥。胡亥說:「上林的百鳥園裡就有孔雀,都是南方的貢品。這玩意兒咱們北方不出,你可能沒見過。回去帶你看看。南方人捉孔雀,專等下雨的時候去,因為這鳥兒身上羽毛太長,粘上雨水就飛不動了。最好看的是它的尾巴。孔雀可稀罕自個的尾巴了,到哪落腳,先給尾巴找塊干松地方。養那麼個尾巴不容易,三歲開始長,五歲長成大尾巴。哎,它們還很妒忌,要是看見你這麼漂亮的姑娘,准得過來啄你兩口:誰叫你長成這樣的,你長這麼漂亮,我開屏給誰看哪?」有這個話匣子在,路上的時間過得真快。晚上,車馬到達定邊,郡守早已接到通知,連夜恭候公子。弄玉跟著他,第一次享受了數不清的火把開路、數不清的人向自己磕頭的待遇。次日早晨,一支上千人的軍隊護送他們出城。弄玉滿以為去考察高台,走到荒郊野外,胡亥指著一座光禿禿的丘陵說:「瞧,周圍綠油油的,唯獨這上面寸草不生,為什麼?封土下面長年累月都在冒毒氣。這是座古墓。」軍隊駐紮在丘陵四周,把老百姓擋在外面,一些士兵在遠離古墓的地方為公子、公主搭起帳篷。挖掘開始了。第二天下午,弄玉遠遠望見山上冒出黃煙。又過了三天,有人向公子稟報說:墓道已經發現,毒氣已經排完。公子與公主來到現場。底下**尺深處有個方形洞口,黃土裡隱隱約約能看見腐朽的原木。胡亥手牽弄玉進入洞穴,前前後後有人打著火把。剛往裡走十來步,一股辣味撲鼻而來。胡亥拽起弄玉往外跑。出了洞口,他抽出佩劍向負責勘察的侍衛砍去。「胡亥!」弄玉一聲大喊,胡亥才沒殺人。「要不是怕嚇著公主,我宰了你個王八羔子。重新清理墓道!」他對侍衛說。剛才冒出的是致命的毒氣。胡亥的敏捷反應救了幾個人的性命。領頭打火把的侍衛卻已經死在洞里了。又過了四天,毒氣才散盡。所有暗藏的毒穴都被刨開了。第一墓室里,有長約四尺的石床一架,床上有石几,左右各有三個石人站立侍奉,都是武士裝扮,身佩刀劍。推開石門,進入第二墓室,看見一口棺材,黑黝黝的,光可鑒人。侍衛們用刀劈、用鋸拉,只弄開兩寸厚,胡亥看了看說: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