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格力士》第五部分(1)
星期六又到了。那又是女人洗澡的日子。我猶豫著去不去偷看阿吉泰。她今天會去洗澡嗎?我渴望阿吉泰。如果我是因為偷看阿吉泰被抓住,那我感到值了。如果阿吉泰沒有看到,而是因為看到了別的什麼女人被抓住,那我就太冤了。我思想鬥爭得很厲害,最後決定還是跟蹤阿吉泰。我來到了阿吉泰的門前,想等待著她出來,如果她去了澡堂,那我就上後窗。顯然,這是一個比較穩妥的計劃。正當我站在樹后看著她的門時,那門開了。阿吉泰把一個戴眼睛,顯得文雅的男人推了出來,那是范主任,是我們這個院子里的最高人物。顯然,阿吉泰發怒了,我從來沒有見過她那麼凶,她把一隻燒雞朝范主任砸去。范主任撿起那隻燒雞,臉上並不激動,顯得平靜,也沒有說什麼。他走得很快,消失在湖南墳園的樹叢之中。陽光十分燦爛。我無比崇敬阿吉泰,因為在當時,燒雞和范主任都是最難得的東西。一個像征權力,一個像征金錢。今天兩樣東西共同走進了她的房間,卻被她了扔出來。阿吉泰回到了屋裡,緊緊地關上了門。我溜到後窗看著她。阿吉泰正爬在桌上哭泣。我的內心產生了一種想哭的感覺,阿吉泰是這麼美麗,卻不能讓美麗殺了像范主任那樣的男人。還不得不讓他走進自己的房間。這時,突然阿吉泰站了起來。她到牆角端著個很大的銀色臉盆,那說明她就要去澡堂了。我的心開始狂跳起來。我來到了鍋爐房的後邊,看見在那窗戶下邊的兩塊煤還在,心裡感到很踏實。還是那樣的蒸汽,還是朦朧中水霧的聲音,當我的眼睛完全適應了灰暗之後,阿吉泰的頭髮出現了,接著是她的後背,她仍然很白。似乎對范主任發火一點都沒有改變她皮膚的顏色。這種發現使那時的我十分驚詫:女人們真是奇怪,她們與男人發生戰爭,可是在她們的身上卻沒有留下任何痕迹。正當我在內心裡獨自感嘆時,猛然間我意識到有一對眼睛正看著我的臉,讓我的臉開始發熱,這似乎是一種幻像,漸漸的一切都變得清晰時,阿吉泰的眼睛與我的眼睛對視在了一起。她平靜地看著我,就像是她站在講台上時一樣的,絲毫沒有為自己赤身**而羞愧。我的眼睛似乎被她的眼睛緊緊吸住了,根本不可能朝她身體的其它地方看,僅僅是她眼睛里深藏的那些豐富內容就已經把我的目光甚至於靈魂鎖住了。我們就那樣對視著,過了不知道多長時間,我渾身上下都已經失去了知覺,彷彿周圍的一切都已經消失,留下的只有阿吉泰的眼睛。突然,我像是從早晨的幻覺里跳出來,意識到自己沒有在自己的床上,而是在大院的洗澡堂後窗,那對眼睛不是我想像中的女人的眼睛,而是真的阿吉泰的眼睛。我被嚇壞了,倏地從煤塊上跳了下來。然後就毫無目的地奔跑起來。烏魯木齊才八月份就已經是秋天了,許多黃葉從樹上散落下來,陽光又讓它們顯出繽紛與斑爛,使我的目光迷離,甚至感到頭暈目眩。那天是我十七歲的生日。我徘徊了很久,終於還是來到了王亞軍的宿舍。他正在剃鬚,面對鏡子仔細地審視著自己的臉,在臉上有白色的泡沫。我顯得有些激動,喘著氣,盡量壓抑自己的情緒。他說:你臉怎麼那麼紅?我說:剛才,我又去了洗澡堂。我看見阿吉泰了。他不說話,只是繼續刮著臉。我又說:我看見范主任又被她從宿舍里趕出來了。王亞軍的手一顫,他的臉被自己刮破了,血漸漸流出來,染紅了白色的泡沫。我說:我今天看見了她的正面。王亞軍開始洗臉,沒有看我。我說:她很白,跟雪一樣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