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盜門」的來龍去脈(1)
二十多年前,深圳還不叫深圳,叫寶安縣,縣委設在蔡屋圍,現在的地王大廈附近。那時候,寶安縣只有巴掌大,一條十字街,三座高樓。這三座高樓分別是深圳戲院、新安酒家和華僑旅行社。七爺就在新安酒家打雜工,幹些洗碗、掃地的零活。現在像這種活兒,只有最沒出息的人才會幹;但在當時卻是改變命運、成為「城裡人」的契機,要托「關係」才能找到。在新安酒家打雜工,是喬大羽的爹幫忙找的。喬大羽的爹叫喬大力,與七爺是同村人,論年齡比七爺大,論輩份比七爺小。兩個人從小就要好,一塊番薯掰著吃。那時候,喬大力在華僑旅行社門口賣「野葯」。那裡人氣旺,過了羅湖橋就是香港,排隊過關的人大都住在「僑社」;旺的時候,連「僑社」的走廊都變成客房,落腳的空都沒有。喬大力在「僑社」門前賣「野葯」,算是找到個好地段。因為當時最有錢的是華僑,和平路一溜紅牆綠瓦小尖頂大陽台的樓房,大都是僑眷蓋的。說實在話,那時候雖說窮,賣的野葯還算貨真價實,都是按藥方配的;到了喬大羽這一代就變味了,追求利潤最大化,什麼都是假的,愣用「生薑拌河泥」冒充「鹿尾續筋膏」,也不怕醫死人。喬大力賣的是「大力丸」。因為他長得人高馬大,有一身腱子肉,能夠舞動上百斤的石鎖,賣「大力丸」有號召力。每當他一手提一個石鎖,耍出「霸王開弓」、「犀牛望月」等招式的時候,總能博得一片叫好聲。這天下午,他剛出攤不久,就發現一個穿中山裝的男人,牽著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站在人群里看他耍把勢。那男人笑眯眯的,不住鼓掌叫好。等到人群散了,他還不走,笑眯眯地看著他。那女孩牽著男人的衣襟,咬著指甲,乖乖的一聲不吭。喬大力心中犯了嘀咕:這人什麼來頭,想幹什麼?不過,他沒理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喬大力心想。等到收了攤,那人還是不走,笑眯眯地望著喬大力。喬大力受不了了,一抱拳道:「這位同志請了,請問要買大力丸嗎?」那人搖搖頭。喬大力又道:「那麼,有什麼需要幫忙嗎?」那人嘆了口氣,說:「以前俺也是幹這一行的。」說罷,走上前去,抓起石鎖,挽了個花,拋向天空,接著一個箭步,將石鎖接到手裡,拉了個架勢,正是「霸王開弓」。喬大力一看,知道遇到行家,不禁叫了聲好。那小女孩咧嘴笑笑,將巴掌拍得啪啪響。喬大力道:「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呵!」那人擺擺手,說:「不敢不敢,班門弄斧而已。」就這樣,兩人交上朋友,在附近找個酒館,邊吃邊聊。聊江湖,聊社會民情,聊得很投機。從談話中喬大力得知,這個人叫何守義,在飲食服務公司工作,老婆兩年前去世,與女兒燕兒相依為命。在他們談話的時候,燕兒始終乖乖的,也不說話。喬大力就奇了,心想這女孩肯定有毛病,於是問了一聲。何守義搖搖頭說:「她嗓子啞了,說不出話。」「怎麼啞的?」喬大力問道。「大年三十學北方人包餃子,在餡里裹個銅錢,誰吃到誰有福,不料……」何守義嘆了口氣:「不料,她非但沒求到福,銅錢卡到嗓子眼裡了。」「找大夫看了嗎?」「大夫?」何守義苦笑了一下,小聲說:「大夫都關在牛棚里,醫院裡的只會造反!」喬大力略一沉吟,道:「我這裡有個偏方,不妨一試。」說著,打開紅包袱,從裡面摸出一個紙包,揀出三粒黑色核狀物,說:「碾成粉末,一天一粒,用蜜調服。」何守義眼一亮:「聽人說,酸棗核化銅錢,莫不是……」喬大力點點頭。何守義喜出望外,道:「早聽說,就是沒敢試。」喬大力說:「那你就試試,包好!」何守義連說謝謝,從兜里摸出五塊錢,往喬大力手裡一塞。喬大力當然不要,推讓了一番,最後何守義付了酒菜錢才算了事。轉眼間三天過去了。這三日,喬大力的「大力丸」出奇的好賣,忙得他不亦樂乎,所以就將此事忘在腦後。不料,三天後出事了,何守義帶著七八個人,攜槍帶棒來找他,不由分說,挑了他的攤子,將他打得鼻青臉腫。喬大力道:「我和你無冤無仇,幹嘛砸我吃飯的傢伙!」何守義眼瞪得像鈴鐺,歪著頭,指著他的鼻子罵道:「我把你當朋友,你白吃白喝也就罷了,為什麼要害我?!」喬大力丈二和尚摸不清頭腦,道:「我害你?這話咋說。」「咋說,俺閨女吃了你的葯,都快死了!」喬大力嚇了一跳,說:「怎麼可能?俺的葯都是上山親手採的。」「天地良心,俺就這一個寶貝女兒,敢拿她開玩笑!」何守義急得跺腳。喬大力知道他快急瘋了,頭腦不好使,於是說:「走,我跟你去看看,到底是什麼原因。」「走,走。」何守義一聽,覺得在理,解鈴還須繫鈴人嘛!於是,攤兒也不管了,一幫人擁著喬大力往家走。怕他跑掉,兩個人還拽著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