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3)
「阿飄……」我繼續猶豫。「阿飄已經死啦!」恰在這時,一個聲音接過我的話。那是一個清朗的聲音,熟悉又陌生,如雨後拂過一陣暖風。杜教授聞聽,臉色驟然變得鐵青,陰森森地說:「姓何的,你再胡說八道,我掐死你的徒孫!」那個聲音哈哈大笑,說:「好啊,他巴不得下去陪阿飄。」隨著笑聲,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出現在面前,身穿千縷百結的破衣爛衫,拄著六尺藤木拐,正是蘭州城裡的老乞丐。那老丐姓何,是我的師爺,當然就是何姐失蹤多年的父親何守義;杜教授呢,一定是「妙手空空」杜飛飛。當年何杜「鷹嘴山」一戰,二人旗鼓相當;何守義雖說在盜術上輸他一招半式,畢竟是上過戰場的老戰士,搏鬥經驗豐富,關鍵時刻使出「同歸於盡」的絕招,抱緊杜飛飛滾落懸崖。他們之所以大難不死,要感謝「鷹嘴山」的偷渡客。那個時代,大陸居民生活困難,便想盡辦法逃到境外。有的藏在漁民的船艙里,有的從東湖水庫泅渡;實在沒有辦法的,便在「鷹嘴山」下漂到香港。他們藏了數十條卡車輪胎,疊堆在一起,以待風平浪靜、暗流轉向的日子,集體出逃。何杜二人從崖上跌落,剛好命中那堆輪胎,被彈起拋落到沙灘上,昏迷過去。嗣後,杜飛飛先從昏迷中蘇醒,他掙扎著爬到何守義身邊,搜出「天湖之眼」,沿沙灘搖搖晃晃而去。何守義醒來,見仇人和鑽石均失去蹤影,懊悔不迭,沿著沙灘殘存的足跡一路追蹤。從此以後,何杜二人玩起「貓捉老鼠」的遊戲,一直玩了二十多年。在這期間,杜飛飛偶遇藍氏兄弟的父親,一個在大陸認識的盜友,跟他回川西老家躲了一段時間。之後,靜極思動,返回廣州,巧遇蘇小紅,與她發生了一段戀情。蘇小紅返回深圳,他尾隨而至。買了個宅院,過起了甜蜜的小日子。一天早晨,蘇小紅買早點回來,笑著說:「今天碰到個奇怪的乞丐,給他錢不要,還瘋瘋癲癲地嘮叨,我很像乞丐嗎?我很老嗎?真是有趣。」蘇小紅學那老乞丐的聲音,學得惟妙惟肖;杜飛飛一聽,臉色頓時鐵青,知道是仇家追蹤而來,馬上就要逃走。蘇小紅不知就裡,再三追問詳情;一開始杜飛飛不告訴她,被她逼得急了,便把事情前後經過,一一說給她聽。蘇小紅聞聽此事,戚然落淚,幽幽地說:「不是怨家不聚頭,你知道我大姐是誰嗎?」便把她與何姐的關係敘述一遍。杜飛飛聽罷,沉默良久,道:「你想我怎麼辦?」他的意思是任憑蘇小紅姐妹處置。蘇小紅嘆了口氣說:「咱們是這種關係,我還能怎麼辦?」當夜便把他趕了出去。再說何守義,他在深圳偶遇蘇小紅,並非為尋仇而來。自從「鷹嘴山」下追蹤杜飛飛,浪跡江湖數載,都沒有與家中聯繫。直到追到廣州,重新聽到鄉音,才心潮澎湃,思念起女兒,於是星夜趕回深圳。此時,家中已遇陡變,女兒成為「反革命家屬」,淪落為賊,喬小七被關押勞改,顯得異常凄涼。何守義心想,所有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哪裡還有顏面和他們相見,心生退意。恰好,這時蘇小紅又把他誤當乞丐,更使他心灰意冷,索性散發褸衣,混入丐群。俗話說,萬事不由人計較。何守義沒想到的是,他回到深圳,驚跑了另一個人,那就是杜飛飛。杜飛飛連夜逃到西北,在那裡輾轉一年有餘,心中放不下蘇小紅,悄悄潛回深圳,卻不料才一年時間,家中便起了變化,蘇小紅已不在。杜飛飛不知道她已故去,以為是怪罪自己,搬到姐妹那裡住,便想找個人說合。但是,他不敢找大姐燕兒,知道她是何守義的女兒,於是便堵住小幺妹李文革,希望她當說客。李文革經常與三姐鬥嘴,但二人感情最好,自從蘇小紅死後,她把牙咬得咯咯響,心想全是那個臭男人害的,始亂終棄,把一切罪過歸結到杜飛飛身上。此時,一見那個臭男人找上門來,不由分說,一陣老拳伺候,把他打得只有招架之力。杜飛飛不和她計較,嬉皮笑臉地說:「你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幫我勸勸你三姐吧。」李文革把眼一瞪說:「你死了自然見到她!」扭身就走。根本沒告訴他,兩人留下一個女兒。什麼?蘇小紅死了!杜飛飛聞聽此訊,猶如五雷轟頂,踉踉蹌蹌回到家裡,一連數日不吃不喝;從此以後,他再也沒離開過二人生活的小院,終日對著她的照片懺悔;還不到五十歲,滿頭黑髮就已斑白如雪……鬚髮斑白的杜飛飛徹底麻木,以前視若珍寶的「天湖之眼」,成為此生的遺憾和累贅。因為他知道,最珍貴的珠寶都無法補償失去的愛,失去的幸福和快樂。他一直在等待何守義,知道他遲早會發現自己的行蹤,此時一見,心中有種說不出的輕鬆感,似乎即將得到釋放和解脫。他輕輕擰開手杖,從裡面倒出一粒晶光剔透的石子,隨手一拋,到了何守義手中,凄笑道:「我研究這麼多年,終於破譯了它身上的魔力,那就是對人類『貪婪』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