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等兵李奇朔(2)
被叫到名字的十幾個軍人背著自己的雙肩包像子彈一樣射出車廂,他們在站台上排成一列、大聲報數的聲音傳入車廂里。軍用列車一直在半島北上,過一段時間就停下來放下一撥軍人,接著又噹啷噹啷出發了。夜裡11點,軍列從水原站出發時,車上的人只剩下了原來的三分之一。奇朔直覺已經離漢城不遠了。軍官在最前面坐下后,新兵們悄悄扒開窗帘往外看,看得到房屋、路燈、霓虹燈和車輛前照燈的燈光。離漢城越近,奇朔的心跳得就越厲害,心中幾乎本能地充滿對茵寧的思念。就算沒有自己上了三年的大學和眾多的朋友,漢城至少是茵寧生活的地方啊。奇朔打開皮夾,低頭看著茵寧在自家院子里玉蘭樹下燦爛的笑臉。自己被分配到漢城或漢城附近的部隊去多好啊!說不定還能一個月請一次假回漢城去呢,茵寧來看自己也方便。漢城附近都是行政部隊,氣氛比較輕鬆,只要當上一等兵,晚上就可以到行政班攤開書準備考試了。奇朔摩挲著手上戴的戒指,低頭看著茵寧燦爛的微笑,虔誠地祈禱能在離茵寧近的地方服役。隨著永登浦站的靠近,車廂里剩下的三十幾名士兵都跟奇朔有著同樣的想法:如果分配到漢城內或漢城鄰近城市,至少不用忍受老兵們不分青紅皂白的體罰,軍隊生活會比較輕鬆。火車在永登浦站停下后,車廂里總共有五個人被喊到名字站了起來,重複著自己的軍銜和姓名的他們彷彿在無聲地歡呼。永登浦附近的部隊是屬於首都軍區的,這些被叫到名字的人要麼是走了後門,要麼是運氣特別好。軍用列車停在龍山站的時候,看到軍官拿著名單站了起來,剩下的士兵們的表情都是一樣的:「拜託一定要叫我的名字啊!」在龍山站下車的士兵通常被派到軍隊的最高指揮機關,比如國防部、韓美聯合司、保安司、首都防衛司、陸軍本部等。軍官叫了兩個人的名字,他們都坐在李奇朔背後的位子上。在龍山站下車的士兵總共7個,是1500人中的7個。火車再一次噹啷噹啷開動加速后,李奇朔透過窗帘的縫隙看到了漢城的夜景。什麼時候這個城市變得這麼美了呢?五顏六色的燈光扮得大城市耀眼奪目。快速穿過漢城的時候,李奇朔自言自語道:「茵寧,我現在離你越來越遠了,不過,別擔心,下一站或者下下站我一定會下的。」他緊閉了一下眼睛,感覺到心中泛起一陣悲傷。離心上人熟睡的城市越來越遠了。離開龍山站后,火車快速穿過漢城,速度更快了。北上,再北上,原來半個小時停一次的火車跑了一個多小時都沒有停,簡直讓人覺得恐懼。雖然說不管在哪裡當兵都是軍人,無論在哪個地方過的都是軍隊生活,但奇朔看了看周圍剩下的人的臉色,幾乎都是慘白的。中途又停了一次車,車廂里只剩下五六個人,渾身輕鬆的軍列又開始無窮無盡地賓士起來,似乎要證明韓國的國土並不狹小。李奇朔是自己車廂里最後一個被叫到名字的,時間是凌晨3點20分。寒風刺骨,眼前的土地被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籠罩著,荒涼到了極點,陌生到了極點,連個像樣的簡易車站都沒有,也沒有站牌。奇朔跟其他五名二等兵一起爬上了等著他們的軍用卡車,開始咣咣噹噹地在群山之間顛簸起來。奇朔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臉上露出苦笑。自己分配到的部隊顯然是前方的前方,路上要花這麼多時間,山勢又這麼險峻,只怕宣稱一個月至少帶著好吃的東西來看自己一次的茵寧無論如何也不可能來了。從漢城寄一封信來恐怕也得花兩個多星期才能到達,不,或許這個地方根本無法收到郵件。去D31哨所換崗的二等兵李奇朔和於班長拿著兩個裝滿子彈的彈夾、兩顆手榴彈和兩顆照明彈,走在鐵絲網旁的戰壕里。奇朔一到部隊,立刻就投身到守備半島肚臍眼地帶的值勤任務中。當時一片酷寒,即使白天的氣溫也在零下二三十度左右。站崗是一天三班倒,每班站兩次,每次四個小時,簡直就是待在山嶽形成的天然冰谷里。從戰壕里走出兩名士兵,他們穿著兩層內衣,外面罩著軍用毛皮大衣,還是凍得瑟瑟發抖,每走一步都發出冰塊摩擦的聲音。兩班哨兵交換了情報,確認沒有異常情況后換了崗。一走進D31戰壕型哨所,於班長就把手裡的M16往角落裡一放,一屁股坐到地上蜷縮起來。「站好,小子!」「是。」山野被濃濃的黑暗籠罩著,滿臉塗黑的二等兵李奇朔緊盯著鐵絲網對面的地帶,背後不時傳來於班長縮在大衣裡面尋找最暖和的姿勢時發出的聲音。他們是守備中部前線最前方的中隊,本部是連級編製,位於距此三公里之外的地方。守備最前方的中隊每半年輪換一次。白天,他們能看到漢灘江在鐵絲網對面蜿蜒流動,還有原始林里的遍地落葉。長長的鐵絲網每隔100米就有一個哨所或一段戰壕,裡面總有兩個哨兵值勤,一刻不停地盯著北邊的山川。像是用黑色蠟筆塗出來的黑暗和零下三十度左右的氣溫,把哨所變成了每天考驗士兵們忍耐極限的地方。「李二等兵!」「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