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4.第二百一十四章 賠仙寶 擇鑄地
此為防盜章,訂購比不足40%,需要等24小時才有看到最新章節她游上岸后,發現自己被衝到灘涂村的下游。
她沿著江岸往上跑了沒多久,忽然聽到粗重的如同扯風箱的喘息聲。她循聲望去,見到有一個人躺在江邊,他的半截身子泡在水裡,胸口劇烈起伏。
她走過去,一眼認出這是鬼船上的那個老頭。
她剛要離開,就被老者一把抓住她的腿,跟著老者嘶啞地說出兩個字:「救我。」
龍池困惑地回頭,她湊近了打量,才發現老者似乎傷得很重,起不了身。
她不能見死不救,於是將背在身後的劍掛在腰上,背起老者趕回家。
她扶老者在正堂的八仙桌旁坐下,去找來火摺子點燃油燈。
燈光下,老者的臉色鐵青,印堂發黑,嘴唇烏紫,顯然是中了屍毒。
她回房,取出常備的解毒丹,取出一顆遞給老者,說:「這是清心丹,能暫時緩解你中的屍毒。」
老者把藥丸放在鼻間聞了聞,放進嘴裡咽下,對龍池說:「謝謝。」
龍池把老者那破破爛爛的衣服掀開,他的後背有四道皮開肉綻的長傷口,像是被活葬屍的指甲划傷。傷口呈烏紫色,正往外滲黑色的血水。她問老者:「你有沒有銀子?」
老者的眼裡劃過一絲精光,不動聲色地說:「再多的銀子都有,不過沒帶在身上。」
龍池豎起兩根手指,問:「二兩銀子,有嗎?」
老者取下腰間的銀袋遞給龍池,說:「身上就這些。」
龍池掂了下重量,挺沉的。她取出約有二兩重的一塊小碎銀,將餘下的錢還給老者,說:「我治不了你中的屍毒,得連夜送你去鎮上的濟世醫館找神醫。你自己用真氣護住心脈,我現在去找村長借牛車送你去。你到濟世醫館后,就說是屍灘子的龍池介紹你去的,找北堂未濟。」
老者點頭,應了聲:「嗯。」
龍池提著劍,急匆匆出門,一路飛奔地趕到村長家,用力拍門,喊:「村長,村長。」
不多時,腳步聲傳來,門打開,一個頭髮花白的老頭子拉開門,他的手上拿著油燈,往龍池身後照了照,沒見到有別人,問:「什麼事?」
龍池說:「江邊衝下來一個老頭,讓游屍撓了,還活著。麻煩您讓大壯子套上牛車送他去鎮上的濟世醫館。」她說著把銀子遞給老者,說:「這是辛苦費。」
村長罵道:「那起子水匪遲早要遭天收!剛才屍灘子是不是又有鬼叫?造孽啊!」又喊:「大壯子,大壯子,別睡了!」
一個婦人惡聲惡氣的聲音從屋裡傳出:「三更半夜的,還讓不讓人睡了!行善積德做好事也不是這樣!養牛頭不容易……」
一個男人的罵聲傳出:「別咧咧!」
龍池回了句:「二兩銀子。」
那婦人的語氣當即變了,連聲催促:「快去快去。」
小孩子困盹的聲音響起:「娘,我也去。」
那婦人又罵:「你去做什麼?多晦氣!睡覺!」
一個中年男人掀開門帘出來,他邊走邊穿鞋,說:「等我套上牛車就走。」
龍池坐著大壯子的牛車回到家,把老者扶上車,對他說:「我得趕去水寨看看,就不送你了,大壯子送你去。」
大壯子聞言,對龍池說:「小池子,你當心點,可千萬別再和那些水匪逞能。」
龍池滿口應下。
老者坐在板車上,屍毒讓他整個人都萎靡了,他對龍池說:「小丫頭,老夫沙滄楓,謝了!」他說著,抱拳對龍池拱拱手,「這恩情,老夫記下了。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後會有期。」
大壯子頓時好奇:「喲,您老還是跑江湖的?」他轉念一想,說:「也是,要是沒點本事,哪能從那起子水匪手下逃生。」
沙滄楓默默地瞥了眼大壯子,又朝龍池拱拱手,坐著大壯子的牛車走了。
龍池心說:「什麼跑江湖的,是水耗子。」她沒再耽擱,飛奔著趕往上游的水寨。
上游的水寨名叫八門寨,距離灘涂村不遠。從八門寨順流放船下來,小半天時間就能到灘涂村。
八門寨的八門為奇門遁甲的開、休、生、傷、杜、景、死、驚八門,整座水寨就是一座八門大陣,如同一頭龐然巨獸盤踞在江面上,過往船隻如果沒交夠過船費,或者是船上有被他們看上的東西,經常船毀人亡。
他們不僅劫行人的船隻,也劫過往的養鬼葬船。
這一段江面的冤魂厲鬼多,但是能夠發出剛才那種鬼嘯聲,還能把青銅鬼船嚇得飛逃的,肯定是來了更厲害的。
她不知道後來的那艘養鬼葬船有沒有和八門寨打起來,但是可以去看個熱鬧,反正都是禍害人的東西,狗咬狗,滿嘴毛嘛。
她從小跑得飛快,最擅長的就是跑山路,即使是在峭壁上的羊腸小道,跑起來也是如覆平地,速度比順風順水行船還要快。
八門寨建在寬闊的江面上,江岸兩側是陡峭的懸崖峭壁。水寨按照八卦形狀建造,以大型船隻配合堅固的柵欄貫聯而成。
水寨里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船隻都有,小的有那種只供載一兩人,形如梭子,行水過江飛快的小艇,這種小艇是專程用來追逃船或跳水逃命的旅人用的。大的有三層高的樓船,雕鏤畫棟,金碧輝煌。夜裡燈火通明,遠遠望去,宛若仙宮寶闕。
今夜風平浪靜,圓月高照,但八門寨所處的江面上卻是大霧瀰漫,江水洶湧,波濤滾滾,拍打著岸邊的岩石,濺起丈高的浪花。八門寨籠罩在大霧中,半隱半現,相隔遙遠也能聽見水寨里傳來的號子聲。
「一,二,三,拉……」
「一,二,三,拉……」
整齊嘹亮的聲音,似好幾百個人同時喊出來的。
忽然,身後傳來細微的聲響。
龍池陡然受驚,猛地拔劍,警惕地盯著身後的灌木叢,凝神聽著灌木叢中傳來的聲響。那是草木樹枝輕輕搖晃的聲音,像有什麼東西腳不沾地踩著這些植物飛快地朝她靠近。
隨著聲音的靠近,忽然,一道黑影從草叢中躍出。
龍池迎劍刺去,她的劍尖抵在一柄迎來的劍柄上,那劍柄上還刻有字:三途。
三途離魂劍,她師父三途道人的劍。
她趕緊收劍,喊了聲:「師父。」
三途道人「嗯」了聲,便湊到崖邊,朝著江上的八門寨看去。
龍池好奇地看著她的師父,問:「您也聽到那聲鬼嘯了?」
三途道人又「嗯」了聲,目不轉睛地盯著江面打量。
龍池經常懷疑她師父是山耗子。
耗子是對盜墓者的統稱,盜墓者的流派很多,外行人分不清楚,便統一劃分成山耗子和水耗子。
水耗子常年行走在有船葬習俗的水域,以盜船葬棺為主,不僅盜養鬼葬船,也盜沉水葬船。山耗子則是盜掘山墓。山墓和船棺不同,船棺是順波逐流位置不定,山墓埋下后便不會再動位置,為了防止被山耗子盜墓,通常都埋得非常隱蔽。因此,山耗子常年在山裡打轉,尋找山墓蹤跡。
她師父,三途道人,從她記事起,就經常背著他的三途離魂劍,手裡托著尋龍望氣大羅盤,滿山遍野地轉悠。
之所以是懷疑不是確定,是因為他師父長得相貌堂堂,鎮上算命的黎唐先生會看面相,和她說起她師父的面相時,說了一大堆好話,說她師父是剛正之人。
她師父教她劍術,教她要立身正,行事端,沒教過她當山耗子的本事,還告訴她死人財是偏財、邪財,財中帶煞,沾多了會對命數有礙,多以橫死不得善終收場,嚇得她都不敢拿屍灘子上那些屍體的錢去買她最喜歡吃的糖果糕。
江上大霧瀰漫,什麼都看不清楚,她便和自家師父扯起閑話,問:「師父,您這半個月又去哪了?」
三途道人目不轉睛地盯著江面,「隨便轉轉。」
龍池說:「江上全是霧,什麼都看不清楚,有什麼好看的。師父,我今天遇到艘青銅鑄的養鬼葬船,那船只有三丈三,特別小,船上居然有活葬屍……」她話到一半,她師父忽然扭頭,像是聽到什麼了不得的消息。她說:「您知道?」
三途道人問:「你上去了?」
龍池說:「二狗子被一夥水耗子捉上去了,我去救他。」
三途道人仔細打量龍池,沒見到她受傷,也沒見龍池提起二狗子受傷,淡淡地點點頭,說:「你詳細說說那艘船是什麼樣的?是不是除了活葬屍以外,還有十八隻屍怪和定水鮫珠?」
龍池驚奇地叫道:「師父,您知道這船?您以前也遇到過?」
三途道人的神情頓時沉重起來,再次確定:「你上的船真有這幾樣?」
龍池點頭。
三途道人又問:「上船的水耗子是什麼人?」
「其中有一個老頭姓沙,叫沙滄楓,是上船的那伙水耗子中唯一活下來的。您認識?」
「不認識,沒聽說過。」三途道人說著,神情更加凝重地盯著江面,說:「那艘船是太歲鬼王家的船,船上葬的是鬼太歲唯一的女兒西崖。」
龍池「哦」了聲,說:「不認識。」她問:「師父,你總盯著八門寨,是不是有事?」
三途道人深深地看了眼龍池,沉聲說道:「八門寨這回很可能惹上了七重葬船。」
八門坊今天格外冷清,街面上幾乎沒有行人,許多鋪子都關門了,只留下酒樓和客棧還開門做生意,但店裡一個人都沒有,只剩下兩個跑堂的夥計坐在那打瞌睡。
八門寨劫掠來的許多物資都是從八門坊賣出去,往來行商把八門坊稱作黑市,每天從各地來的行商絡繹不絕,許多八門寨的水匪也會到八門坊消遣,逛賭館和妓院,或喝酒猜拳。水匪、各路行商,以及往來行人,使得八門坊車水馬龍,日夜喧鬧不休。
然而,今天的八門坊卻冷清得宛若一座死城。
路上沒有人,龍池大搖大擺地翻牆進入八門寨經營的客棧。
客棧里安靜得掉根針都能聽見。
她把客棧的房間都翻了一遍,沒找到一個客人,房間里也有沒行李。
那些常駐客棧買贓物做轉手買賣的人都不見了。她暗自奇怪:劫了七重樓不需要銷贓嗎?
既然劫七重樓的消傳已經傳開,照理說該有很多人奔著七重樓的贓物來才對。
忽然,她的腦海中靈光一閃,頓時明白過來,低罵聲:「笨,肯定是都趕到八門寨等著去買貨去了。」再加上八門寨劫七重樓死了那麼多人,損失慘重,肯定是需要援手的。
人都走完了,龍池沒必要再在八門坊逗留,她剛要折回去,一轉身就見到一個瘦竹竿似的老頭悄無聲息地站在她的身後。
這老頭的一隻眼窩深陷下去,另一隻眼睛微微眯起,眼中隱約泛著幽幽綠光。他的臉上溝壑密布,大大小小的傷疤不計其數,使得臉都變了形。大概是上了年歲,又或者是身體不好,他的腰略微有些彎,背也有些駝,身上還有種很不好聞的腐朽味道。這味道,龍池非常熟悉,那就是屍臭味。
身後乍然出現一個人,著實把龍池嚇了一大跳,反應過來后,皮笑肉不笑地喊了聲:「九爺好。」
朱明龍,朱掌柜,八門寨十大高手,他排第九,於是又有人稱他為朱九爺。據說朱九爺年輕時長得非常俊,家境殷實,有一個青梅竹馬門當戶對的未婚妻。眼看就要成親,未婚妻被同城一戶更有權勢的人家搶走,未婚妻是個性子烈的,一頭撞死在那家人門前的石獅子上。朱明龍氣不過,打上門去,反被對方挖了一隻眼睛,打斷了腿。朱明龍拖著一身傷來到八門坊,在鎮子外的亂葬崗住下了。亂葬崗有個怪老頭,龍池小時候還見過他一回,至今印象深刻。她從那時候才知道,世上不僅有死後修鬼道的,還有生前就開始修鬼道的。她對那怪老頭只能用一句話來形容,就是一具將死的身體裝著一隻可怕的鬼。朱明龍拜了怪老頭當師傅,本事越來越厲害,面貌越來越醜陋,身上的屍臭味也越來越重,據說他們是靠吃鬼修行,吃鬼吃成這樣的。修行鬼道的,什麼時候屍解,什麼時候修行大成。龍池的理解就是他們什麼時候死,什麼時候變得更厲害。
朱明龍只剩下左眼,他那隻眼睛的眼皮微抬,上下打量眼龍池,緩緩轉身,慢悠悠地往外走。
龍池乖乖地跟在朱明龍的身後,似笑非笑似真似假地說:「九爺,大家都在傳灘涂村是塊風水寶地有龍脈,我聽說那也利於你們鬼道修行……」
朱明龍的眼皮又抬了抬,問:「怎麼?你師父找到真龍了?」
龍池笑著反問:「灘涂村有真龍?」
朱明龍的手背在身後,繼續慢慢悠悠地往外走。
龍池跟在朱明九的身後到了客棧的大門口,抬手說:「九爺,您留步。」大大方方地出了門,一溜煙跑了。
夥計在門口探頭看了眼,恭敬地說道:「九爺,咱們是不是該給她點教訓?」這丫頭,他們一個沒注意,她就鑽到八門坊來搗亂。她這次來了,他們兄弟幾個又得把里裡外外仔細搜尋檢查遍,以免她又搞出什麼事情來。
夥計說完,就見朱九爺幽幽地掃他一眼,當即低下了頭。
朱九爺臉上的肌肉抖了抖,拖著腐敗的身子,慢悠悠地朝客棧里走去。
龍池出了八門坊,趕回灘涂村,回家取了盛水的大葫蘆和煮茶的工具,到葫蘆井打滿一葫蘆水,一路飛奔地趕往小山峰。
她這一趟來回已到正午時分,頭頂的太陽正烈,林子里的知了吵翻了天。
王二狗和鐵匠鋪的王鐵,躲在山峰下的樹蔭下,身旁堆了十幾個拳頭大小的土瓜,他倆邊嚼著土瓜邊聊天,王二狗正在吹牛:「一般人進到這山裡只有餓死的份,我在這山裡,到哪都能找到吃的。怎麼樣?這野土瓜甜吧……」
小山峰上沒有樹蔭,只有岩石和被大伙兒踩得不成樣子的狗尾巴草。
太平觀的那群年輕道士被曬得臉上都冒出了油,豆大的汗水順著臉頰脖子直往下淌。
她師父三途道長和太平觀的觀主玉璣道長並排站在山崖邊上,似在低聲討論什麼。兩人後背的道袍都被汗水濕透了,貼在皮膚上,露出結實的肌肉輪廓。
玉璇道長折了根枝葉茂盛的樹枝插在岩石旁,她斜靠在岩石上,坐在被樹枝撐起的那點樹蔭下,一塊絲質手帕蓋在臉上,右手正拿著片巴掌大的葉子當扇子扇風。
其他人聚在一起盯著江面,似在議論什麼,一個個的神情都非常凝重。他們的衣服也都被汗水濕透,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淌。黎唐先生更是熱得捲起了衣袖,手裡的羽毛扇不停地揮動著扇風。北堂未濟站在他旁邊,蹭點涼意,但從他那額前被汗水打濕的頭髮看出,這點涼意似乎並不管用。
龍池擠過去,朝江面上望去。
正午的陽光最盛,七重樓的陰氣也受到壓制,沒再覆蓋住整段江面。
七重樓自寶頂以下,仍被陰氣籠罩著。陽光下,寶頂上的琉璃瓦折射出熠熠光芒,更有一圈圈彩虹般的七彩光暈不斷地朝著周圍散開,如透明的彩紗籠罩住七重樓。光暈內,是翻滾的陰霧,光暈外,則是灼熱的陽光,有陰霧從光暈里滲出來,當場被曬得一乾二淨。
七重樓離岸邊已經很近了,它的一側被許多纖繩掛住,纖繩綳得筆直,因為相隔太遠,她看不出是什麼材質製成的纖繩,但能把這麼大的船拉住,想必應該是金屬鏈子類的東西。那纖繩直通江岸,江岸上密密麻麻的擠滿了人,距離遠,人又多,使得他們看起來像小螞蟻。他們喊著整齊的拉縴號子,即使隔著一大段江面,都能聽到他們的號子聲。不用想也知道,八門寨的那幫水匪正在把七重樓往岸上拽。
此刻的八門寨幾乎看不出原來的形狀,江面上飄滿了爛船木板和殘核,船板間還夾雜有許多屍體。八面龍王那三層樓高的樓船不見了,龍池眼尖,一眼找到了樓船的桅杆。那桅杆從江里支出來,呈傾斜狀,正壓在江面上飄著的一大堆爛船木頭上。她不知道沉了多少船又被打壞了多少船,以至於從江岸到江面的這一段都堆滿了碎木頭,湍急的水流都沒能把這些沖走。這截江面往下,像放排似的,到處都是爛船木頭。
這麼多爛船木板和殘骸衝下去,最終都會匯聚到屍灘子上,很可能會把屍灘子那截江面堵上,她還得清理江面疏通水道。八門寨死了這麼多人,那麼多屍體衝下去,她要撈屍體埋屍體,還得去這些爛船木頭裡刨。
龍池想到自己要乾的活,頓時沒了看熱鬧的興緻,垂頭喪氣地去到玉璇道長身邊。
玉璇道長很是可憐的模樣,活像一條被扔上岸快渴死的魚。
她把背簍解下來,將裡面的東西給了玉璇道長,然後埋頭刨坑,給想喝茶的玉璇道長刨土灶升火煮茶。她剛刨好坑就見玉璇道長已經把大葫蘆里的水倒進茶盞中,咕嚕咕嚕地喝了起來,一口氣把滿滿一盞水喝個底朝天,看起來真像是快渴死了。仙風道骨什麼的,這會兒全餵了太陽。
龍池估計,她如果這會兒在玉璇道長身旁升堆火煮茶,玉璇道長能把她踹到江里去。她抬頭看看頭頂上空,萬里晴空,連點雲都沒有。
她從小住在江邊,頓時覺察出其中的異樣。太熱了!又干又熱,像要把人烤乾。守著大江,即使是在盛夏時節,也會有江風,吹來的江風中帶著水汽,稍微有點遮陰的地方,都不會感覺到熱,即使是在烈日下,最多是感覺到曬,而不是熱。
灘涂村變成了廢墟,村子里堆起了千座墳包。每個墳包下,都是一個骨灰罈。王二狗為此買光鎮上所有的罈子和罐子。他兩天兩夜沒合眼,眼裡全是血絲,幫著龍池把最後一位村民埋好后,困得躺在地上倒頭就睡。
龍池不困,但精神緊繃,那一座座墳包如同大山壓在心頭。
她對著水匪叫嚷著不在意他們的生死,可這些都是活生生的無辜受害者。
一個村,就這樣死絕了!
龍池心有不平!
心有不平,則劍鳴!
她背上自己的劍,去到鎮上,到棺材鋪挑了個結實的青銅骨灰盒裝她師父。
她沒錢,身上一個銅板都沒有,棺材鋪的吳老先生敬重她師父的為人,免費送了骨灰盒。吳老先生見到她的衣衫太破太爛,讓夥計去給她買了身新衣服。
龍池謝過吳老先生,把新衣服用油紙包起來,再找了一塊布和骨灰盒將其打成包裹背在身上。
師父說,殺人者,人恆殺之。坐視為惡不理,便為縱惡。
灘涂村被滅村,何嘗不是這些年對這些謀財害命的水匪們的縱容造成的。
八門寨這次遭到重創,但仍有許多水匪留下,之後他們會重建八門寨,會再次劫殺往來行商和無辜的人。他們已經習慣性了這種能夠大發橫財的方式,且,周圍村鎮的人都以此為榮,覺得不敢去八門寨當水匪賺錢就是膽小怕死是孬種。
龍池背著劍和師父的骨灰去到八門寨。
八門寨建在水上的建築和船都不見了,只留下些巨船的殘骸半露在水中。八門寨建在沿江兩岸的建築,離江面略遠的地方保持得還算完好。一些水匪正在搬運物資和修建防禦工事,戒備很是森嚴。
龍池的出現當即引起八門寨水匪的注意,一排利箭落在她的前面。有人站在寨子的圍牆上高聲喊話:「寨門重地,退後,否則格殺勿論!」
龍池拔劍出鞘,腳尖用力地在地上一點,迎著那寨門便躍了過去。她的腳尖點在寨子的院牆上,幾步借力便翻上了院頭。
「放箭!」的喝斥聲響起,有箭落在她的身後,而她已經衝上院頭,殺進了八門寨中。
有人大喝著:「有人殺進來了!」
「快,快來人!」
大量的水匪涌了過來,他們拿著刀兵弓箭朝著龍池殺去。
大部分水匪都只是會些拳腳功夫的村民。他們打家劫舍時是水匪,回到家裡就是村民。
龍池殺他們,只需一招。一劍穿胸,或一劍封喉。
鮮血四濺,有功夫不弱的高手提著兵器迎上來,也有水匪們從旁圍攻協助。
有人大喊:「她只有一個人,大家耗死她。」
龍池沒理,她進入八門寨中,見到水匪就殺。無
數的鮮血自她的眼前濺起,無數的人在她的身邊倒下。
她的身上,被鮮血澆透了。
她不記得自己挨了多少刀,也不知道自己被砍了多少下,她沒有受傷,但她的衣服已經爛得連蔽體的效果都沒有了。
龍池從清晨殺到日落。
大江兩岸的八門寨里再沒有一個活人,只有滿地的鮮血和屍體。
她握著劍,迎著血紅色的夕陽,一步一步地從八門寨里走出來。
血債終需血來償,滅人村者,人亦滅之!
龍池聽到有腳步聲靠近,她扭頭望去,見是太平觀的觀主玉璣道長領著太平觀的道士們匆匆趕來,在他們身後,還有八門鎮的那些人,北堂未濟,算命先生,棺材鋪的吳老先生,隔壁村的陰陽先生。
她想,他們可能是得知她殺到八門寨,擔心她有事,趕來助拳的吧。
他們擔憂地看著她。
她露齒一笑,說:「我沒事。」她擔心他們不信,又補充句:「真的沒事。」說完,便見他們更擔心了。她又解釋道:「我只是想讓這段江面再無水匪,只是想讓那些無辜的枉死者能夠瞑目。我只是在想,如果我可以早些用手裡的劍捍衛所該捍衛的,是否那些想要發大財的村民們會有敬畏之心,是否他們會沒那麼猖獗,是否灘涂村就不會被滅村。」
這話,沒有誰能回答她。
他們比龍池都年長,更有力量早點站出來。
灘涂村被滅村,龍池是灘涂村的人,她師父為此而死,沒有誰比她更有切膚之痛。
龍池沒再說什麼,而是以八門寨為中心點,朝著四周的村子去。
她挨個村地殺過去,殺那些躲回家的水匪。
有水匪的妻兒老小撲過來阻攔,但他們擔不住一身功夫的龍池,也護不住他們要護的水匪。
一個村的人,大部分的青壯都讓她殺沒了。
那是累累血債,是這些人欠下的,也是她對這些村子鑄下的。
失去親人的那些村民們悲聲大哭,許多人追在她的身後叫罵追打,還有人向她拚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