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

第 97 章

到底今年還是明年上大學,到底上哪個大學,這是一個問題。

成功拿到奧數冠軍的蜜芽兒面對眾多高校拋來的紅繡球,選擇太多,一時有點不好決策。

「其實怎麼都行!」童父想了想去,也覺得難辦:「如果明年能再次為國爭光,那自然是好事,再說人家不是說了,蜜芽兒可以直接來北京讀中學嗎?」

童母也覺得:「對,來北京讀,讀什麼都行!」

只要人能在他們身邊,讓他們每天看著,他們就知足了。蜜芽兒還這麼小,明年十六歲上大學,其實剛剛好。

最後大家說來說去的,還是先不著急決定,等回去老家,和顧建國商量下再說。

這一天,蜜芽兒和童韻告別了姥姥姥爺,坐上了回去x市的火車,兩個人提著童昭給買的紅色行李箱,另外還帶了兩個大提包。

將行李放在行李架上,母女兩個坐在那裡,火車裡悶熱悶熱的,這年頭又沒空調,童韻便要了瓜子和北冰洋汽水,邊坐在那裡喝著,邊等火車開。

誰知道就在火車要開動的時候,外面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大家看過去時,只見一個小姑娘跑得滿臉通紅,背著破舊的書包,咬著牙正往站台這邊跑來。

蜜芽兒驚訝地發現:「咦,這不是曉莉嗎?她怎麼在北京啊?」

就在火車門要關上的時候,她終於搶先一步,跳上了火車。

童韻也覺得奇怪,恰好這個時候顧曉莉進了車廂,正氣喘吁吁地靠在車門上,疲憊地閉著眼。

「曉莉?」童韻忙喚了聲。

顧曉莉在這悶熱的夏天好不容易跑上了火車,累得喉嚨像是有火在燒,腦殼子也疼得厲害,可是這些疼痛比起她心裡的痛來,根本算不得什麼。

她腦子中不斷地回想起之前的那一幕,痛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這時候,她聽到有人叫她名字,抬頭看過去時,卻是蜜芽兒和她娘。

一時有些尷尬,她咬唇,猶豫了下,喚道;「嬸,你和蜜芽兒也在啊?蜜芽兒不是去國外比賽了嗎,我聽說得獎了?」

關於蜜芽兒去國外比賽得獎的事,她聽說過,不過也不知道詳情,只知道好像特別厲害。

蜜芽兒起來招呼顧曉莉:「你座位在哪兒啊?怎麼來北京了?你——」

她這麼問著,忽然意識到了,難道顧曉莉來北京找她娘?

顧曉莉咬著唇,小聲說:「暑假票緊張,沒買到帶座位的,只有站票。我來北京是找我娘的……」

越往後面,聲音越小,說到「我娘」兩個字,竟然如同蚊子哼哼一樣了。

童韻聽了,便和蜜芽兒挪了挪位置,招呼顧曉莉坐下。

童韻和兩個小姑娘都是纖細的身條,三個人坐這種兩個人的座位倒是不覺得擠。

蜜芽兒聽著顧曉莉這麼說,約莫明白怎麼回事了。

那個柯月回到北京后,未必過得如意,又是結婚又是離婚的,估計現在看到顧曉莉來找她,就把她當成一個麻煩或者拖油瓶,就此傷了顧曉莉的心。

她知道這些年,顧曉莉一直想著考到北京去,考到北京,好來找她娘。

童韻也看出來了,知道顧曉莉估計傷心著。

本來前幾年因為大北子庄的一些事,她也不太待見這孩子,平時也讓蜜芽兒遠著點,不過這幾年,看著這孩子越來越上進,不再鑽牛角尖,和蜜芽兒她們幾個小姑娘也玩得來,看法也就慢慢改變了。

顧曉莉、劉燕兒、李樹桃和陳招娣她們四個小姑娘,那都是平時經常和蜜芽兒來往的,關係特親密。

現在她看出顧曉莉心裡不好受,便拿出北冰洋汽水來給她喝:「先喝點水,看你這熱的。」

顧曉莉搖頭,不喝,可是童韻硬塞給她了,她小聲謝了下,接過來喝了。

北冰洋汽水很好喝,甜絲絲的,喝下去涼爽得很,原本嗓子里火燒火燎的灼熱感很快消失了,她覺得好受點了。

「聽說蜜芽兒去國外考試考得特別好,這都咋回事啊?」

她只知道去國外考試了,就是那個奧賽,可是到底怎麼回事,考好了能幹啥,她不太懂。

蜜芽兒對顧曉莉說了奧賽的事兒,又說了說芬蘭的事兒,最後還掏出幾片烤馴鹿肉乾,給顧曉莉嘗。

顧曉莉輕輕地咬了一口,點頭說:「好吃。」

這個時候火車早已經開動了,把窗戶打開一條細縫,外面的風呼啦啦地吹進來一點,火車內頓時涼快多了。

顧曉莉想起了自己的心事,輕嘆了口氣,說起來。

「本來這次來北京,我是想看看她的,就是看看她過得怎麼樣,順便說下我考完高中了。」

考試結束后,她對了題,不出意外的話,她肯定是能上高中的。

上了高中,算是距離考上大學去北京又近了一步,所以她用平時省吃儉用節省下的錢買了火車票,獨自一個人跑到北京,按照之前舅舅給的地址,找到了舅舅。

舅舅對她還算好,也是有點心疼她,覺得她命苦,便把她送到了她娘那裡。

誰知道,她娘看到她后,馬上臉色就變了,推搡著讓她出來,又給屋子裡一個男人說這是鄉下親戚家的孩子。

她就那麼站在門外,聽著裡面她娘對那個男的說:「親戚家孩子,以前我在鄉下教過她識字,她就纏上了,老覺得我好,不想跟著她爹娘,想跟著我來北京,也是沒辦法!」

那男的聽了,抱怨說:「這鄉下孩子也真是不懂事,誰對她好點,她就不認親娘了,這種小孩子,你就不能對她好,不光是被纏上的事,這還是忘恩負義的,你對她一百個好,她也不當回事。」

她娘就贊同:「可不是么,我也是之前教過她,對她有點感情了,要不然早就斷絕關係了!」

顧曉莉在外面聽著她娘說那話,六月大熱天,整個人卻是從腳底板往上都是冰冷冰冷的,跟冬天掉到了冰窖里一樣。

她茫茫然地站在門外台階下不知道多久,終於太陽頭下去的時候,那男人走了,她娘牽著一個七八歲男孩子的手往外走。

那男孩子的眉眼間約莫可以看出她娘的模樣,不過隱約間還有點像村裡的那位孫建設……

男孩子看到了她,驚訝地說:「娘,這個姐姐怎麼還在這裡啊?」

她娘沒好氣地扯了下男孩子的手:「這啥毛病,怎麼見到個人就叫姐姐,你哪有姐姐啊你?」

男孩子頓時不說話了。

顧曉莉在這大門外角落裡站了這麼久,身體已經麻木了,心也麻木了。

她盯著那小男孩的模樣,忍不住說:「這是俊明吧?」

男孩子見她一下子說出自己的名字,也是納悶,不過因為剛才被他媽斥責了,就不敢多說話,只是好奇地打量著顧曉莉。

而顧曉莉娘頓時沒好氣了,走過去拽住顧曉莉,恨聲問道:「你這討債鬼,你來做什麼?這些年你舅舅不是給你那麼多錢嗎?你還想怎麼要,還想吸干我的血啊?」

顧曉莉仰起臉來,笑了笑;「娘,我沒其他意思,就是想來看看你。」

她想來北京,看看她娘心心念念拋棄了她的北京城,看看蜜芽兒說過的□□和長城,也看看北京的人來人往。

「看我?」柯月氣哪:「你會有那好心,不就是想要錢!」

說著,她從兜里掏出了錢包,錢包里拿出五張大團結:「這是五十塊錢,我手頭就這點,都給你了!給你,拿著走吧,再要我可是沒有了!我還得過日子呢我,你當我多有錢啊?!」

顧曉莉獃獃地望著那五十塊錢,沒接。

柯月更來氣了,直接將那五張大團結扔到了顧曉莉臉上:「裝什麼裝,不就是想要錢,你奶挑唆著你來給我要錢,還當我不知道?你爹也不是什麼好人,我怎麼這麼倒霉,跳進了那麼一個賊窩窩!一窩子窮賤窮賤的!」

想想她在那賊窩子里的那些年,心裡就氣恨,怎麼都憋氣。

顧曉莉閉上眼睛,任憑那大團結從臉上滑落。

那是錢,她娘扔過來的錢。

「咦,給你錢你還不要了?不是哭窮說沒錢嗎?現在倒是給我裝上了,你爹你奶挖了我多少錢去啊!你倒是給我裝清高,怎麼,嫌低頭撿錢沒面子?你年紀不大,倒是氣性挺大啊?有本事以後你別要錢啊!」

顧曉莉深吸口氣。

她高中三年,需要學費,她爹她奶肯定不會幫她出的,高中學習緊張,她也沒辦法出去掙錢。最關鍵的是,她還有個妹妹,總不能只顧自己不顧妹妹,她確實得指望著這個娘出錢供她妹妹上學呢。

咬咬牙,顧曉莉僵硬地彎下腰,一張一張地把五個大團結地拾了起來。

「曉莉,我也不是說針對你,也不是說不心疼你,可是你要知道,我也要有我自己的生活,你爹已經把我前半輩子毀了,我不能讓你們姐妹兩個毀掉我的後半輩子,你知道不?」

顧曉莉耷拉著腦袋,沒說話。

柯月嘆了口氣:「你走吧,最好是別來找我,被別人看到,影響不好!」

說完她牽著小男孩的手就往外走:「這時間都要來不及了,人家節目估計都開始了!怎麼今天這麼倒霉,被她給纏上了!」

夜色中,坐在火車上的顧曉莉感受著來自窗外的風,疲憊地撐著額頭,講述著自己在自己娘那裡的遭遇,她只要閉上眼睛,眼前好像還能看到她娘的背影。

她娘穿著個藍格子大裙子,踩著高跟鞋,手裡領著一個穿戴整齊的小男孩,匆忙離開,去看節目。

她搖頭,麻木地說道:「蜜芽兒,我再也不會來了,北京一點不好玩,一點不好玩,我不想考北京的大學了,我去哪兒也不來北京……」

蜜芽兒能說啥呢,她只能攬著顧曉莉的肩膀,安慰說:「沒事,那就不來北京,以後去上海,去天津,那都是直轄市,好地方。上海有復旦大學,同濟大學,特別好的大學,天津還有南開大學,咱上哪個都好,就是不來北京上!」

顧曉莉重重點頭:「我討厭北京!」

說完這個,彷彿解氣了,可是心裡還是不舒坦,嗚咽著突然哭起來。

她抱緊了蜜芽兒,哭道:「我就是一個臭蟲,人見人厭的臭蟲……我咋就這麼不招人喜歡?」

蜜芽兒也沒想到那柯月能這麼狠心,顧曉莉千辛萬苦過來北京去見見,至於就不捨得給個好模樣嗎?

不過顧曉莉這麼傷心,她也只能安慰安慰她:「其實這事兒反過來想,她表面上對你狠心,心裡還是記掛著你的。你看,她雖然態度不好,可還是想給你錢的,還要供你和你妹妹讀書,說明她還是在乎你們兩個的,只不過因為過去的一些事,特別是你奶那邊可能逼著她讓她出錢了,她才態度不好,心裡存著氣吧!」

然而顧曉莉卻紅著眼睛搖頭;「不是的,我知道不是的,她是怕我爹我奶過去鬧她,到時候把她鬧個沒臉,才不得不給我們錢。」

說白了,她爹她奶在人家眼裡,也是個屎殼郎,擺脫不掉的屎殼郎,如果她但凡有個辦法,早就和這邊斷絕關係了,哪裡還捨得出錢。

童韻從旁看著,還是勸道:「曉莉,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她也出錢盡她的義務了,既然給錢了,咱需要錢,那咱就收著。等你們長大了,考上大學,不需要依附她了,也混出個人樣來,讓她看看。」

顧曉莉哭了半天,心裡的那難受勁兒也終於發泄出來了。

她靠在火車座椅上,呆了半晌,聽了童韻的話,終於點頭:「嬸,你說的是,我得混出個人樣來。今天她給我出的錢,我以後加倍還給她。」

看她想明白這個,童韻才算放心,當下拿出來瓜子給她吃:「好好學習才是正經,咱為啥低頭拿她的錢,就是為了以後。」

顧曉莉:「嗯,我一定要考上高中,上了高中好好學習,以後考上個好大學,自己掙錢!」

當下蜜芽兒又陪著顧曉莉說了一會子話,說起現在鄉下的事兒,還有學校的事兒來。

顧曉莉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對了,我建國叔,是不是要開始造房子了?」

童韻一愣:「造房子?你聽誰說的?」

顧曉莉:「我也是聽村裡人說的,說是招標了,要給銀行系統蓋房子。」

童韻和蜜芽兒聽得這話,對視一眼,頓時驚喜不已。

她們當時出發的時候,只知道要招標,可是到底能不能成,心裡可是沒底兒的,沒想到竟然真成了?!

~~~~~~~~~~~~~~~

到了X市的時候天已經快亮了,她們輾轉來到了長途汽車站,再從X市轉車前往清水縣,一路上舟車勞頓的,三個人終於到了清水縣。

童韻看顧曉莉也累得不輕,便說先讓顧曉莉去自己家歇歇:「吃點東西再走吧。」

顧曉莉卻拒絕了:「嬸,你先和蜜芽兒回去吧,我沒事,反正天都亮了,我自己搭車回去就行了。」

這會子回去,正好能趕上吃中午飯。

童韻看她不肯,就掏出來兩個燒餅給她:「路上餓了吃。」

顧曉莉也確實是有些餓了,她抿了抿乾澀的唇,看向那兩個燒餅,接了過來,小聲說:「嬸,蜜芽兒,謝謝你們。」

「謝啥,回去家裡歇歇,以後好好學習。」

顧曉莉點頭,和童韻蜜芽兒說再見。

走出幾步后,她忽然回過頭,一下子哭了:「嬸,蜜芽兒,我以前不懂事,對不住你們。」

她曾經滿懷怨恨,覺得這個世界對她如何的不公平,她恨天恨地,恨她娘。

後來慢慢地,心裡平靜了,不再恨了,便開始一心想著要去北京,要去那個他娘拋棄她的北京。

如今,去北京的念頭彷彿也被打散了,一路的奔波勞累,站在她娘門外那苦熬的幾個小時,望著光陰在眼前一點點移動,她慢慢地明白了一個事情。

這個世上,沒有誰欠了自己。

假如自己娘都對自己不好,為什麼還要指望別人對自己好?

別人對自己客氣一點,那是人家的情分,別人對自己瞧不起,那是自己的命。

想過這些后,顧曉莉再回憶過去的事,難免羞愧難當,曾經的她,年幼無知,不懂事,不知道做錯過多少事兒呢。

「都過去的事兒了,你想啥呢,趕緊把燒餅吃了回家吧。」童韻摸了摸顧曉莉的頭髮,安撫她道。

「嗯。」顧曉莉低頭離開,離開的路上,她想起了劉瑞華。

曾經的童言無忌,應該是刺傷了她的吧。

只可惜,她沒機會給她說一聲道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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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縣城裡還沒有計程車,只有那種人力三輪車,童韻雇了一輛三輪車把她和蜜芽兒送回家。一進筒子樓,恰好有鄰居出門上班去,見了后馬上打招呼:「童行長啊,你可回來了!真了不得啊,你家蜜芽兒出息了,我們在電視上都看到了!」

這鄰居吼這麼一嗓子,馬上其他人都紛紛圍觀過來,認識的不認識的,都是各種羨慕各種誇,甚至還有的說希望蜜芽兒當家教來教教他們家孩子。

童韻自然只能客氣一番,又拿出點烤馴鹿干來,隨意分出去一點點,讓大家嘗嘗味兒。

就在這時,顧建國得了消息,穿著個大褲衩子就跑出來了。

蜜芽兒好久沒見她爹,出了一趟國,回來再見,那真是恍若隔世,趕緊撲過去攬住她爹的胳膊喊:「爹,可想死你了!」

顧建國見到妻子女兒回來,高興得不行:「我都看到了,電視上有,說你得了奧數金牌,這都上新聞了!真是了不得了!」

自打蜜芽兒得了奧數金牌,還上了電視,他也跟著雞犬升天出名了!縣委領導的車全都來他家,問起奧數金牌得主顧緋同學的生活,說有什麼困難,有什麼需要照顧的等等,那叫一個關懷啊!恰好說起來他正打算參與招標的事兒,縣委領導還說呢,能培養出奧數金牌得主,那爹娘肯定也都是好樣的。

銀行方面負責人也是驕傲自豪啊,那可是銀行系統的子女啊,一下子可以吹牛了,說出去也有面子了。

就在大家的圍觀和羨慕之中,顧家一家三口子進了自己的房間。

一關上門,顧建國壓低聲音興奮地說:「閨女,爹這次可是沾了你的光!」

蜜芽兒不懂:「咋啦?」

顧建國樂了:「其實吧,這個招標的事兒,本來麻煩著呢,好幾個競爭對手呢,結果你這不是奧數金牌了嗎,聽說不但是縣裡領導,就是市裡領導都聽說了這個事兒,都說這得好好鼓勵表揚。銀行行長那邊,和他們都熟得很,就乾脆把這個項目直接給我了!」

其實本來從實力上來說,他這邊競爭力也是很強的,但是怎麼說呢,這招標裡頭的關係啊門道的也多,他正怕被人黑了,沒想到,他直接得了蜜芽兒的好處,把其他人給黑了。

童韻聽了這話,忍不住笑出來:「顧建國啊顧建國,你也有走後門的一天啊!」

顧建國也笑,看看外頭,壓低聲音說:「你們不知道,這什麼招標,就是個幌子,看誰路子硬,誰硬誰得!我正愁呢,可巧咱蜜芽兒突然就出名了,呼啦啦一群人都往咱家裡來,真是把咱當祖宗一樣問這問那的!」

蜜芽兒對於這種情況倒是沒納悶,她記得她上輩子有個同學,是從小地方考到北大的,說自己考上北大后,當地的官員還特意去了她家一趟,問起家裡的情況來。

後來她爹不知道怎麼竟然搭上了一條線,賒賬做買賣,從此發了財。

沒想到自己得奧數金牌,竟然也能讓自己爹佔便宜。

當天顧建國先出去買了幾斤上好的肋排,給蜜芽兒做了一頓好吃的,香噴噴的紅燒肋排,大家好一番吃。

「蜜芽兒,在外面吃了好吃的,覺得爹這飯不好吃了吧?」

「那哪能呢!爹你不知道,我在外面可想你做的燒排骨了,啥都沒有你做的好吃!」

真話假話的不要緊,反正蜜芽兒把甜蜜話兒一籮筐地說給了她爹。

她爹顧建國自然高興:「行,好閨女,明天還給你做!」

童韻從旁看著這父女兩,都忍不住搖搖頭:「瞧你們爺倆,跟小瘋子一樣!」

吃飯完,蜜芽兒又把好吃的拿出來給顧建國嘗,還把買的表給顧建國戴上。

「這是芬蘭最有名的手錶,專門做戶外手錶的,人家做的手錶是防水的,不怕水。也不怕摔。」

顧建國稀罕地看著那和當前賣的手錶完全不同的黑色錶盤:「這是個好東西,意思是說我去磚窯也可以戴了?」

其實童韻給他買過一塊手錶,不過他沒捨得戴,怕去幹活給戴壞了,一直放著。

「嗯,是啊,幹活就能戴著,這個不怕壞!」

顧建國聽了,滿意地望著那手錶:「人家外國的洋玩意兒就是好啊!」

吃完飯收拾了碗筷,一家子坐上電驢子回去大北庄。

他們一進村,就恰好見到村裡的孫紅英騎著自行車出村口,看到顧建國他們,趕緊打招呼:「喲,叔,這是蜜芽兒回來了啊?」

孫紅英十八九歲了,今年才嫁人,是沒領證,先辦了酒。剛出嫁的閨女,身上穿著就體面講究,頭上扎著紅頭繩,身上穿著紅色連衣裙,騎著個嶄新的二八大梁自行車,自行車前面還貼著一個紅喜字呢。

她見到顧建國他們,笑得跟一朵花一樣:「蜜芽兒可是了不得,聽說都出國了,得金牌了,這是發財了吧?」

顧建國笑呵呵地說:「發啥財,出門一趟凈花錢了!」

孫紅英卻有點不太信:「聽說北京那邊都是錢,伸手一抓都是,我還說去北京做買賣呢!」

蜜芽兒聽了,笑著說:「紅英姐姐,北京那邊是有錢的特有錢,沒錢的窮死,不過那裡人多,如果說是做買賣,倒是可以的。」

孫紅英一喜:「行行行,等啥時候我去北京,我就找蜜芽兒啊,以後全靠你了。」

顧建國哈哈笑:「說啥呢,她就個小孩子,哪能靠!」

這麼打著哈哈,也就應付過去了,顧建國電驢子進村,一路上遇到吹避孕套氣球的小孩子,都過來追著電驢子,嘴裡大喊:「火車開動突突突!」

他們來到了家門前,路上自然有人圍觀,羨慕的不懂的過來打聽的,說啥的都有。

顧老太已經聽說了,知道自己蜜芽兒回來了,趕緊跑出來看,一見到自己小孫女,抱著就不撒手;「可回來了!想死奶了!」

蜜芽兒看到自己奶,也是親得不行,一口一個奶地叫,親熱了好半晌,回去屋裡坐下。

這時候顧建黨顧建民都在,還有底下一幫子,牙狗和豬毛等,全都考試完放暑假了,大家好奇地圍著蜜芽兒問東問西的。

電視里播放著日本的電視劇《血疑》,山口百惠流淚的樣子楚楚可憐,不過顧家的正屋裡那叫一個喜慶。

童韻把各種好吃的拿出來,她之前在家已經留出來分給同事的份,以及寄給童昭的,現在剩下的,都是要在老家分的,什麼巧克力馴鹿肉的,全都拿出來讓大家嘗。

陳秀云:「這鹿肉乾不好吃啊!酸!」

馮菊花:「這好吃,甜,真好吃,苦苦的甜!」

牙狗笑:「這是巧克力……外國糖,都老甜老甜的了。我們學校小賣鋪也賣這個,不過據說那是假的,不如這個好吃。」

大家分享著稀罕的外國洋零食,聽著蜜芽兒說起她在國外的經歷,怎麼怎麼參加奧賽,怎麼怎麼獲得了金牌,還有事後怎麼旅遊,旅遊的各種事兒。

最後,她自然是把照片拿出來讓大家看。

「瞧,這是我們摘蘑菇時候!」

「這是我們住的酒店門口!」

「這個是半夜三四點,人家那裡晚上就跟白天一樣亮堂!」

照片中濃郁的歐洲風情和大北庄的鄉土氣息簡直是格格不入,大傢伙看來,那就是另一個世界了。

「他們不用睡覺嗎?」陳秀雲不明白了,對著那張照片瞅半天:「一天天的都不用睡覺?」

她這一說,顧老太都忍不住笑了;「傻瓜,人家晚上天也不黑,亮堂著也能睡覺吧!」

馮菊花點頭:「對,就是啊,人家估計得拉帘子睡覺!」

這句話得到了大家的贊同:「說得是,估計一到睡覺時候就拉帘子。」

關於洋鬼子怎麼睡覺的問題討論了半天,蜜芽兒又拿出來了給顧老太的項鏈。其實這項鏈未必適合一般鄉下老太太,不過顧老太站在那裡,戴上項鏈,穿戴下,就是有那個氣勢,當下別說兒媳婦,就是孫子都使勁誇:「奶一看就是洋老太太了!」

「老什麼老!」

「對對對,洋太太!」

洋太太?

顧建國直接給了牙狗一個爆栗子:「凈瞎胡說!」

大家說笑間,又提起來豬毛和牙狗的考試,牙狗考上高中自然是沒問題,至於豬毛這次高考,他自己覺得很不錯。

「這次的題特別難,特別是物理,很多學生都沒做完,我至少做完了,而且感覺每個題都挺有把握的!」

大傢伙聽他這麼說,也都鬆了口氣,畢竟豬毛平時學習也是前幾名,這次發揮好,看來考上大學是有戲了。

顧老太滿足地笑著說:「你們啊,好好學,以後和蜜芽兒一起都上北京去上大學!」

底下一群兒孫的,個個孝順爭氣,她也沒什麼心事,如今真是萬事如意,就擎著在大北庄當個福壽雙全的老太太了。

說話間,因又提起顧建國要造房子的事兒,顧建軍提起來他需要人手:「之前你讓找的瓦工木工,都找到了,還有小工,咱們村和鄰村好多都想干,回頭你挑挑。」

「好,趕明兒咱們細談!」

原來顧建國如今接了銀行系統宿舍的項目,以前干建築的那一撥子就不夠用了,得趕緊招人,這不是,就讓顧建軍趕緊幫著看看人,這樣他既省了功夫,又好歹讓老鄉跟著打工掙錢。

大北庄以及附近村子的自然都很願意去干這個,早聽說在顧建國磚窯上干掙得不少,顧建國對人也寬厚,只是當初沒去成,現在能去縣城裡工地干,那真是求之不得的。

~~~~~~~~~~~~~~~~~~~~~~~~~~

從大北子庄回來,蜜芽兒重新思考了要去北京讀書的問題。

反正在清水縣讀高中,是不會考慮了,這裡的師資和環境遠遠比不上北京,當然了主要還是考慮姥姥姥爺那邊,希望儘快陪在他們身邊。

只是到底是為了下一屆的奧數比賽耽誤一年,還是說早點進入大學讀書?蜜芽兒自己一時不好做決定,顧建國和童韻那邊也為難。

畢竟人家王主任和陳老師都說了,希望蜜芽兒為了國家的榮譽讀一年高中,甚至還許諾了北京最好的高中以及明年錄取北京大學的機會。

恰在這個時候,童昭來信了。

童昭先是熱烈地恭賀了蜜芽兒拿到奧數金牌的事兒,還說烤馴鹿肉好吃,終於那塊表,他也很喜歡。

「以後跟著書記去田裡視察,就正好可以用了。蜜芽兒你不知道,上次我跟著過去一個貧困縣,到了半截下雨了,前面路被爛泥堵住,車子陷在那裡過不去,我和書記都下來,司機在前面開,我們兩個就在後頭推,最後兩個人差點累得腸子都斷了,終於把那泥車給推上來了。」

「跟在王書記身邊,這種倒霉事兒多了去,我要是早點有一塊這樣的運動手錶就好了!」

蜜芽兒看了半天,儘管沒看明白「倒霉事兒多」和「運動手錶」有什麼關係,不過依然樂得不行。

再往後看,童昭提起了上大學的事兒,他洋洋洒洒給蜜芽兒分析了許多,說道:「其實上不上大學,蜜芽兒不需要考慮其他的。你姥姥姥爺那邊,我會盡量想辦法調回北京,你不要為了這個操心太多。至於國家的榮譽,你已經為國家盡到了你的責任和義務。拋開這兩點,我希望你能更多地想想自己,比如你自己,是喜歡在高中生活,還是提前去大學里感受下大學的氣氛。」

最後又說:「人這一輩子,不可能一直堅持自己的想法,總是要時不時地對世俗學會妥協,比如你娘,比如我,我們都會不斷地在這個世間摩擦掉自己的稜角,學著找到一個和這個社會相容的舒服姿態。可是蜜芽兒,你才十五歲,你這個年紀,還有資格任性,你完全可以放掉所有的包袱,想想你自己。」

童昭的信讓蜜芽兒心裡豁然開朗,這時候北京大學的招生辦主任過來了清水縣,說是想讓蜜芽兒過去數學系,言辭懇切,誠意十足,甚至還說要給蜜芽兒獎金什麼的。

蜜芽兒和家裡人商量了下,特別是過去和顧老太商量了這事兒。

顧老太拍板:「上,幹嘛不上!中國要奪奧數,有的是人才,不缺咱這一個,小就小唄,咱也像競越一樣當少年大學生,先上學要緊!」

說著,又指了豬毛說:「這不是你豬毛哥哥也報名去北京上學嗎,到時候你們兄妹一起去,還能有個照應呢!」

顧老太這麼一說,這事兒算是定下來了,蜜芽兒打算乾脆再去北京大學讀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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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芽的七十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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