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059
莫淺淺卻在那眉峰一擰之時,心中也是隨之咯噔了一聲。
韓素子的手一離開九月的腕脈,莫淺淺連忙追問道:「韓先生,他的脈象如何?」
豈料韓素子還未會打莫淺淺的話,卻忽的一撩衣袍,朝九月一拱手,深深的彎下了腰,懇求道:「韓某懇請世子為了自己的身體,跟我回沂蒙山療傷!」
莫淺淺握著茶盞的手一抖,裡面的茶水灑出來,落了她滿手都是。
「韓先生,你嚇到她了。」九月從懷中拿出帕子,替莫淺淺輕輕擦拭手指,朝韓素子偷取一個微涼而警告的眼神,對莫淺淺安慰道:「沒他說的那麼誇張。」
莫淺淺沒理會他,又向韓素子問道:「韓先生所說可是那個金丹的緣故?」
韓素子又看了一眼九月,隨後搖了搖頭,答道:「不是,世子體內余寒散之毒已經存在了四年之久,雖然余寒散並不能立即使人致命,可長期未能得到抑制,卻是會對身體造成極大的損害。」
「何以壓制?」
「余寒散雖屬寒性,卻也需以更寒之物壓制,否則,冰火相抗,極容易造成筋脈錯亂之相。」
金丹屬火性,莫淺淺知道,說到底還是她給錯了九月葯,所以才會導致現在這種情況。如此想來,莫淺淺心中頗有些自責。
九月幽幽一嘆,朝韓素子揮了揮手,「韓先生舟車勞頓想必已經疲累,此事我會好好考慮,您先回去休息吧。」
「是。」韓素子起身,又朝九月和莫淺淺拱了拱手,「那韓某就先告退了。」
待人走後,九月才又揉了揉莫淺淺的頭。
「你身上的毒不能再耽擱,你趕緊雖韓先生回沂蒙山療毒,我這邊我會自己好好照顧,等你把身上的毒解了,再回來找我也好。」莫淺淺連忙勸說。
「幾年都這麼過去了,何必急於這一時?」最主要的是,有蕭錦城在,他實在是不放心將莫淺淺一個人留在這邊。
蕭錦城的心思昭然若揭,若任由他在這邊,他便會更加肆無忌憚,九月實在是不放心。
但如何在他離開之後,妥帖的安置好莫淺淺,又是一件極為令他苦惱的事情。
「你放心,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為了你我也不會讓自己有事的。」
這一日,莫淺淺從牛場回來,總覺得身後有什麼人在跟著她,可她每每轉頭,身後便是空無一人的。
她有些納悶兒,還以為自己出現了錯覺,卻在快到村口的時候,突然感到一陣勁風從身後飛了過來。
莫淺淺這斷時間被九月訓練習武,也不是學著玩玩而已,她一擰眉,身子往後一彎,堪堪躲過飛過來的不明物。
她轉頭,正好看到不遠處地上的一條長長且帶著繁複花紋的蛇,那顯然是一條毒舌。
莫淺淺的臉色瞬間一變,隨後落入耳中的,便是一陣女子的嬌笑聲,似穿透人耳,帶著一股森森然的寒意,聽的莫淺淺渾身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什麼人?」除了地上那條正在爬動的毒蛇,莫淺淺竟是什麼都看不到。
「哈哈哈,我倒是沒有想到,你這小丫頭倒是有點意思,竟能躲開我的攻擊。」嬌俏的聲音再度傳來,莫淺淺這次總算聽到了聲音的來源。
她轉頭看過去,就見一紫衣緞帶的女子,正坐在村口的那顆大樹的樹杈上,偏著頭正笑意盈盈的看著莫淺淺。
女子長得極為漂亮,一頭長發如瀑,披散在肩膀上,只有一部分被一條紫色緞帶束起,看起來極為隨意的模樣。
莫淺淺看的微怔,再度開口問道:「你是誰?」
那女子未曾回答,身形一動,已經以極快的速度,眨眼間便落到了莫淺淺的身邊,可見其輕功有多好。
她在莫淺淺身後,伸手繞過她的身子,挑起她的下巴,「這小臉兒長得倒是漂亮,看的我都有點嫉妒了呢。」
莫淺淺一動不敢動,那塗著深紫色丹蔻的指甲,冰冰涼涼的觸感落在臉頰上,令莫淺淺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可即便害怕,她脊背卻依然挺得筆直。
她可從來沒有見識過身手如此好的人,竟然能在眨眼之間由身前落向她的背後,莫淺淺想,只要這個人想,轉瞬間便可取了她的性命。
「嗖」的一聲,一根銀針破空而來,那女子眉眼一轉,已頃刻間鬆手,身形急速往後退去。
「毒娘子,不得對主子無理!」雪喬落在莫淺淺身側,瞪向站在離她不遠處的人,「你且回去自行向世子請罪吧。」
「不過是跟她開個玩笑而已,何必如此嚴肅?」毒娘子瞟了一眼自己被那根銀針削出一道口子的衣衫,不由的眯了眯眼,「小雪喬,你該是學學如何尊老愛幼才好。」
莫淺淺聽著兩人的對話,看看雪喬,又看看那邊的毒娘子,這兩人分明差不多大的年紀,何來的尊老愛幼?
那毒娘子卻是身形一閃,如來時一般鬼魅,又再度消失在了原地。
「這是……」莫淺淺無語的朝學校詢問道。
「這是雪狼衛的毒娘子,擅長用毒,但性格卻極為詭異,如有衝撞小姐的地方還望小姐不要介意。」
「左右她也沒有傷到我,有什麼好介意的?」莫淺淺心中稍有疑惑,又忍不住詢問道:「她說的尊老愛幼,是什麼意思?我看著你倆好像差不多大吧?」
「毒娘子修習毒術,雖面容與二八少女無異,可實際年齡卻不得而知,據風烈猜測,她約莫已經幾近花甲。」
莫淺淺驚的張大了嘴巴,那口中簡直可以塞下一個雞蛋。幾近花甲?快要六旬的女子竟然不論從容貌抑或聲音來辨別,都完全像是一個少女一般。
修習毒術,什麼樣的毒術能這麼誇張?
「雖然毒娘子這人喜怒無常,但小姐盡可放心,她是絕對不會傷害小姐的。」
莫淺淺點了點頭,她自是知曉對方不會傷害她,否則在剛剛她便已經被對方抹了脖子。
用毒,莫淺淺對此倒是還挺感興趣的。
原來在韓素子到來之後,九月便命風烈將毒娘子傳信,命她前來。
雪狼衛能人異世很多,莫淺淺既然不能在短時間內令武功有所長進,最起碼還能學點毒術來自保,這也是九月在離開之前最後能為莫淺淺做的了。
莫淺淺到家的時候,九月正坐在院子里,而毒娘子則依然格外閑適的坐在院里才栽下去沒多久的小樹樹榦上,莫淺淺直擔心她會把那稚嫩的小樹苗給壓折了。
「不介紹一下?」莫淺淺邊說,邊走到九月身邊坐下。
九月給她倒了一杯茶,莫淺淺仰頭一口喝下,便聽他說道:「不是已經見過了嗎?」
「你怎麼知道的?」莫淺淺揚眉,看向樹杈上的毒娘子,心想這女子果然是隨性。
九月也是自小就認識毒娘子,他以前一些調皮搗蛋的本事,還都是她教的,以前得過他整蠱的人也不在少數,他自然清楚這位究竟是個什麼脾性的人。
來了不找莫淺淺見一面,都不是她的性格。
「世子,你的眼光倒是挺不錯的,我很喜歡這小丫頭。」毒娘子一個翻身從樹榦上下來,伸手一拋,將一物朝莫淺淺扔了過去。
莫淺淺還對兩人剛剛見面的那條毒蛇心有餘悸,下意識的就要躲,可那東西眨眼間便落到了她的手心兒里。
「毒姑姑的東西可都是好東西,趕緊拿好。」
九月的話成功阻止了莫淺淺將手中東西拋出去的動作,垂頭一看掌心,一挑眉。
手心裡是一個戒指形狀的東西,卻比一般的戒指要大上許多,兩根指節那麼長,中間可彎曲,上面鑄有繁複的花紋,唯一能看出來的就是上面有一條蛇紋。
「這是什麼東西?」莫淺淺好奇的將其戴到了右手中指上,那原本還有些大的戒指,卻是在她將其戴上去的瞬間,就一縮,牢牢的固定在了手指上,「唉?」
莫淺淺一陣新奇,又在那戒指上摸索了一番,一不留神觸到了上面一個小小的機關,裡面瞬間飛出一道線,咻的一下直朝她對面的九月飛了過去。
「小心!」莫淺淺一驚,便又聽「叮」的一聲,暗器轉了個方向,又重新收回了戒指里。
莫淺淺吐出一口氣,被著實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你沒事吧?」莫淺淺連忙上前詢問九月,這人要是真被她傷了,還了得?
「沒事。」九月搖了搖頭,「以後這種東西問清楚后再用,我倒是擔心你傷了你自己。」
毒娘子咂了咂嘴,雙手抱胸,「小丫頭膽子倒是不小,你可知這暗器中含有十幾道機關,三十多種劇毒,種了哪怕一種都能讓人死無葬身之地?」
莫淺淺有些被她嚇到,趕忙就要將東西從手上摘下來,可那戒指像是長在了她手上似的,怎麼摘都摘不下來。
「別浪費力氣了,『奪魂』是有靈氣的東西,如今它已經套在了你的手上,就證明已經認定了你做主人,便是不能再被摘下來了。」
奪魂,連名字都透漏著一股森然的氣息。十幾道機關,三十多種劇毒,聽起來都挺嚇人的。
莫淺淺看著那個戒指,恨不得自己趕緊將其從手上拿下去,不由的暗自後悔自己幹嘛要不問清楚就什麼東西都往手上套。
雪喬倒是格外詫異道:「奪魂?你竟然將奪魂都送人了?」雪喬將目光落向莫淺淺的手指上,有些眼饞的咂了咂嘴。
「再怎麼說,也是我們未來的主母,我必然要趁著現在討好一番。」
聽到「主母」兩個字,莫淺淺一愣。
她莫不是誤會了什麼?九月是他們的主子,這主母說的必然是她,然而她跟九月兩個人,並沒有什麼關係,莫淺淺也一直將他當成家人一般來看待。
莫淺淺連忙解釋道:「你誤會了,我跟九月之間,沒什麼的。」
更何況,她一個年僅十二歲的小丫頭,能跟九月有什麼感情?說出來連她自己都不信。
「沒有?」毒娘子見莫淺淺一臉坦誠的模樣,不由的仰頭哈哈一笑,那笑容竟是充滿了調笑的意味,「我的世子,合著人家小丫頭對您根本就沒那個意思?」
九月眼眸眯了眯,手中的茶盞從手中飛了出去,直朝毒娘子的方向而去。
若換做從前,怕是連毒娘子也躲不開他這突然的出手,奈何他如今沒有內力,毒娘子只是輕輕一個閃身,那茶盞便直直的砸在牆角,摔了個粉碎。
「惱羞成怒,這麼多年您這個小脾氣倒是半點兒也沒有變。」毒娘子拍了拍被茶盞中的水濺濕的衣衫,面上的神情依然不變,「小丫頭,我們世子可從未對一個女子如此上心過,你……」
「你的廢話可真多。」九月又執起桌案上一顆李子,手腕一翻,直接砸進了毒娘子的口中,直接將她說到一半的話給堵了回去。
毒娘子被他這一番動作憋的滿面通紅,將那塞在口中的李子呸的一聲吐了出來,揉揉臉頰,一陣咬牙。這臭小子,沒了武功竟然還扔的這般精準。
「淺淺,你可有想學毒術?」九月朝莫淺淺輕聲詢問道,爭取她自己的意願。
雖然想讓莫淺淺學習毒術來防身,但若她不願意,他也不會逼迫。
「你前日說我修習內力的可能幾乎為零,聽你們這麼一說,我倒是挺感興趣的。」莫淺淺揚了揚手,看著手指上的東西,「再有,這東西既然摘不下來了,我就是想不學,好像也不太可能了。」
「既然這樣,那從今日起,你便跟著毒娘子學習毒術,但武功方面也不可丟下,我自己你不會傷人,但務必要學會自保。」
這樣他不在的時候,他才能放心。
「好。」莫淺淺點頭應下,「不過,毒娘子既然深諳用毒之道,難道都對余寒散之毒無解嗎?」
「用毒之人只殺人不救人,如若每種毒都有解藥,那何來用毒一說?更何況,余寒散之毒當世無人有解藥。」
莫淺淺早知是這樣,卻還是問了,也覺得自己的問題有些可笑,她驀然想起今日是十五月圓之夜,連忙向九月問道:「今日是十五,你身上的毒是否又要發作了?」
「無礙,有韓素子在,稍後他自會為我用銀針壓制。」
當晚,莫淺淺總算見識到了銀針壓制究竟是怎樣的。
韓素子用臨時治好的藥水,放到了浴桶里,九月盤膝坐在裡面,藥水沒過他的腰身,而在腰際往上,連同頭上,都被扎滿了一根根的銀針,在遠處看就像是一個刺蝟一般。
雖說這比噬心削骨之痛要好太多,但怕是也不會好受到哪裡去,莫淺淺看的一陣於心不忍。
毒娘子不知何時飄到了她的身後,倚在門邊雙手環胸,嘴上還咬著一根狗尾巴草,幽幽的開口,「怎麼,心疼了?」
莫淺淺被嚇得一哆嗦,抽了抽唇角看向身側神出鬼沒的女人,忍不住抽了抽唇角,「你怎麼跟鬼似的?」
「鬼長得有我這般美艷動人嗎?」毒娘子翻了翻眼皮,還擊道。
美艷動人……要不是知道她已經年近六旬,莫淺淺倒是不會懷疑她的話,毒娘子長得確實美的很,那張臉都毫無瑕疵吹彈可破。
可偏偏在明知道她這個年紀,那股子欣賞的心思就全都蕩然無存了。
「你這是什麼眼神?」毒娘子眼神一眯,被莫淺淺嫌棄的目光搞的一陣火大,伸手一把將人拽到身前,「毒娘子的名號你怕是沒聽過,老娘今天便好好的讓你見識一下!」
莫淺淺還沒來得及驚呼,人便被毒娘子騰空抓起,朝外院飄去。
「別分神。」屋內,韓素子見九月眼眉微動,喝止了一聲,「毒娘子做事向來有分寸,不用你操心,她不會對淺淺怎麼樣的。」
九月聞言,又重新閉緊了雙眼,神色專註。
「氣沉丹田,凝神將你體內的那股熱氣操控,彙集小腹處。記住那不是你的內力,而是那顆金丹凝造出來的假象,你必須要想辦法把它排出體外。」
這邊,九月專心療傷。
那邊,毒娘子徑直把莫淺淺抓到了村外的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