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江面一輪殘月,清冷幽寂。二左光斗等大臣被押解到京之後,魏忠賢喜不自禁:哼,這些臭文人,一個個自詡是顧命大臣,台省要職,還想彈劾我,今個兒我要讓你們一個個死無葬身之地。坐定之後,就問那緝事的:「官校們在路上可曾寬待了這些人。」緝事的回道:「祖爺要緊的人,我們怎敢放鬆。」又問:「路上可出了什麼事?」緝事的連忙回道:「楊漣在許州,有個蘇郎中送飯。魏大中在蘇州,有個周吏部與之相會。」魏忠賢惱怒地:「給我查到底。」緝事的:「是。」魏忠賢:「那左光斗呢?」緝事的:「左光斗在家被押時,遭到當地大刀會的阻撓,方孔炤兒子方密之削掉了校官的帽纓。」「大膽,差人給我抓來!」這緝事的因得到了方孔炤的銀兩,又把話轉了過來:「不過,方孔炤表現得非常冷靜,他制止了事態,勸走了大刀隊和老百姓,否則我們無法將犯人押回來。」魏忠賢惡狠狠地:「他要是不識相,我就連他和他的兒子一同打進死牢。」楊漣、左光斗案由北鎮撫司許顯純審理,此人陰險狡詐,也是魏忠賢附逆。他正想通過這個案子巴結討好魏忠賢,因而格外賣勁。此刻,他坐在高堂上,威風十足:「把犯人帶進來。」左光斗、楊漣在獄里就已動了大刑,看上去已經是蓬頭垢面,遍體鱗傷了,帶著沉重的腳鐐手銬被帶到大堂上來。唱過名后,許顯純陰陽怪氣地:「你們這兩個奸賊,朝廷待你們不薄,高官厚祿養著你們,你們卻不為朝廷出力,終日只是貪財亂政,結黨營私,談論朝政是非。給我拉下去打。」兩邊吆喝一聲,一群校尉上來,將兩人掀翻在地,打得皮開肉綻,然後抬回監獄。許顯純並未審訊,便具了一狀呈送魏忠賢。他本意是把本奏上,便送法司治死罪了結,可貪婪歹毒的魏忠賢企圖在死人身上先榨一筆,說先要追贓,然後治死罪。可這回,他的如意算盤打錯了,每個人身上所污銀兩愈萬,誰償還得起?六人中僅顧大章家家境殷實一些,但也是路途遙遠,何能得清。在京的親戚朋友誰敢挪措,那些放債的再想發財,也不敢把債放到這些人頭上。史可法整日在獄外轉悠,打探消息。聽門子說拿錢能抵命,他便馬不停蹄央人籌錢,但借了一圈,即便是左公過去一些親近朋友,這時都明哲保身,不肯借一文銀兩,這使得史可法倍感世態炎涼,他只能為老師而悲哀。史可法和左光斗師生交情可非同一般。這還得從左光斗與史可法的偶遇說起。一日,風雪嚴寒,左光斗視學京畿,帶了幾個隨從騎馬微行。雪越下越大,無法行走,見山腳邊有一古廟,便準備去避雪。進了廟裡,卻見廊屋裡有一個書生伏案睡得正酣,桌旁是一篇剛做完的文章。左光斗拿起一看,便覺文章清爽,有凌雲之志,心裡十分高興,又見這書生穿著單薄,衣服破舊,就解下身上的貂皮大衣替他蓋上,然後悄悄掩上門。來到僧房問當家僧,適才那酣熟的後生是誰。當家僧說:「那窮後生叫史可法,只有年邁老母,十分可憐,出家人以慈悲為懷,念這後生能刻苦學習,便舍他一日三餐。」左光斗點點頭,從懷裡掏出些銀兩,給了當家僧,望他好生照料這位後生。說畢,就帶著隨從離開了古廟。及至考試時,左光斗身為主考,特別留意這個後生。當門子喚史可法名字時,左光斗才看清了史可法的臉,不免暗暗吃驚。這後生雖然衣衫襤縷,但天庭飽滿,兩眼如炬,神采飄逸,臉上透著清秀和剛毅,心裡不免暗暗喜歡。得呈上卷子時,卻見是工整書楷,文從字順,切題,論述,收題都恰到好處,難能可貴的是文章里看不出一些讀書人的書卷氣,迂腐氣,有的卻是一股清氣、豪氣從字裡行間逸出。左光斗親批他為第一名。史可法望著和藹可親的左光斗,感激不盡。臨出門時,那多事的門子跟史可法說:「你可知曉,那雪天給你蓋貂皮大衣的人正是左大人。」史可法顧望威嚴的左光斗,淚水不禁奔涌而出。回到小客棧,史可法撫摸著貂皮大衣,心潮難平。心裡想著這次到京城除應考外,還有一件事就是要找到曾關心過他的恩人,可沒想到這兩件事合到一塊兒去了,真讓他喜出望外。剩下的事情就是如何將貂皮大衣送給左大人,如何去答謝他。打聽到左大人的府邸,他抱著貂皮大衣來到門前,卻不敢進去。摸摸口袋裡只有幾個銅板,實在買不到什麼禮物,這可苦了他,忽見衚衕里有賣冰糖葫蘆的,他就買了一串,猶豫地來敲大門。門子開了門,見是還大衣的書生,就叫他將大衣丟下。史可法揚了揚手中的冰糖葫蘆,紅著臉說:「我無以報答左大人,口袋裡只有幾枚銅錢,就買了這個,算是我的一點心意。」那門子怒眼圓睜:「你這蠢才,沒有便沒有,何以拿一串冰糖葫蘆來戲弄左大人,你該當何罪。看在左大人待你不薄的份兒,不追究你了,快滾吧。」正在呵斥的當兒,左光斗出來了,了解到事情的原委之後,哽咽著喉嚨鄭重接過冰糖葫蘆:「好一個知恩投報的後生,這串冰糖葫蘆比金子還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