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3)
他將史可法請進家,留他吃飯,給他衣穿,並對史可法說:「我有個兒子叫國柱,我希望他能夠成為國家柱石,可他從小就沒有讀書,在家務農。有朝一日能夠繼承我的志向只有你,將來為國出力。」史可法連忙跪下,感謝左大人對他如此器重。現在,恩師遭此大難,史可法當然憂心如焚。整日盤桓在獄外。這幾日為了兩萬兩銀子,他跑遍了北京的大街小巷,一無所獲,心裡萬分難受,就蹲在街邊傷心地哭泣起來。昏沉沉哭了半日,只覺得肩膀上有人拍了一下,史可法軟弱無力地回過頭,卻見是方以智風塵僕僕地站在身後,他就像是見到一根救命稻草,一把抓住方以智:「密之弟,左公性命危在旦夕,快替我想想辦法。」方以智:「別急,家父讓我來京正是為左公一事,我們坐下來慢慢說。」他倆找了一處小酒館坐下。方以智從史可法嘴裡才知道東林黨人已遭天頂之罪。他這才明白父親為什麼讓他來北京的原因。方以智說:「要二萬兩銀子這好辦,我即刻寫信,讓家人速送來。」史可法搖搖頭:「魏黨只限定五天,現已過去了一日,從江北到北京,就是飛也飛不來的。」方以智這才犯了難,兩人愁容滿面,一籌莫展。店小二上了酒菜、米飯,誰也無心動筷子。方以智說:「史大哥,你幾天沒吃飯了,還是吃一點吧。」史可法用筷子撥著雪白的米飯,搖了搖頭:「我實在咽不下去。」方以智的注意力漸漸被碗里的米飯所吸引,他突然大腿一拍,興奮異常地:「史大哥,有了,銀兩有著落了。」史可法急切地:「密之弟,你快講給我聽聽。」方以智說:「望著這雪白的大米飯,我就想到左公給京畿人民帶來的好處。引進水稻,興修水利。當地太鹿公曾發動百姓為左公造廟立碑呢。如今,左公遭難,他們不會坐視不管的。」史可法覺得有理,不禁抱住了方以智,激動地:「左公有救了,咱們這就去。」方以智:「別忙,把肚子吃得飽飽的,才好有勁跑路。」史可法這才感到肚子餓了,狼吞虎咽地扒了兩碗飯。史可法,方以智趕到京郊太鹿公家,說明了來意,太鹿公一聽焦急萬分,他拍著胸脯說:「二位後生,請放心,這二萬兩銀子包在京郊人民身上了。你倆快回去吧,我保證明天中午前派人將錢送到。」聽了這話,兩人抱在一起,喜極而泣,太鹿公忙催著:「二位後生,大事要緊,你倆快趕回去吧,別在這耽擱了。」史可法和方以智恭敬地朝太鹿公敬了禮,馬不停蹄地又趕到牢獄外。方以智賄了些銀子給牢頭,讓牢頭捎了一封信給左公,大意是自己受家父之託專程來京和史可法大哥一起營救,現已在京郊太鹿公那籌了二萬兩銀子。這牢頭得了些銀兩,又感於左公的剛正,便爽快地答應了。不一會,牢頭出來了,他搖搖頭說:「二位別瞎忙了。左公說他沒有貪一兩銀子,決不同意償還二萬兩銀子,請太鹿公將募集款項如數退還京郊百姓。」並請方以智速回家鄉,自己死後,請方家照顧老母幼兒,要史可法不必為他奔忙,以免惹禍上身。兩人聽了這些話,如雷轟頂。又過了兩日,就聽牢頭說,周朝瑞、魏大中、袁化中經不住酷刑,已被活活打死。楊漣、左光斗、顧大章三人雖然未死,但已是奄奄一息。牢頭難過地說,左公兩腿皮肉都已爛掉,只剩骨頭在受刑。兩人心如刀絞。方以智從懷裡掏出五十兩銀子,哭著對牢頭說:「讓我倆進去見見左公一面吧。」牢頭搖搖頭說:「最多只能一人進去。」方以智從懷裡掏出那根紅腰帶遞給史可法:「史大哥,你進去吧。這根紅腰帶是左公老母托我捎來的,說讓左公繫上,就能逢凶化吉了。」說完他嚎啕大哭起來。牢頭收了五十兩銀子,讓史可法化裝成掏糞工,混進了牢里。史可法敞衣草履,背著糞筐,手拿糞鏟,一步步朝牢里走來。四周一片陰森可怖,空氣潮濕發霉,帶著股嗆人的血腥味。左光斗靠在牆上,面部焦爛,已不可辨,左膝以下血肉模糊。史可法聽見了左光斗在冷笑高唱:「噫嘻哀哉,當今之事慷慨回氣運。長安猛虎晝食人,霧蓋燕雲十六郡,我欲呼天天高不可呼,我呼告人人心毒於……」史可法忍住悲痛:「老師———」他跪下來抱住左光斗嗚咽不已。左光斗聞聲,想睜開眼睛,但已無力睜開,他奮臂用手指撥開雙眼皮,見是史可法,怒罵:「庸才,你為什麼要到這地方來?國家已經糜爛到如此境地了,你卻跪在這兒哭。你想來送死嗎?天下大事誰去支撐?快走!」史可法痛泣:「恩師,我不走,我要陪著你。」左光斗憤怒地抓起手上的刑械朝史可法擲去:「你再不走,我就打死你。」他無法直起腰,倒在地上。史可法止住哭,從懷裡掏出大紅腰帶,替左光斗繫上,輕輕地:「恩師,這是老母親托密之弟從千里之外帶來的。」左光斗的眼睛濕潤了,他摸著紅腰帶,手都在發抖,輕輕地:「快走,我這兒沒你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