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9)

因為辦喜事，伙房裡已經是肉林酒池，到處都是熟菜。幾個婦女在大盆里洗碗盞。大伙兒見新郎官進來，都紛紛前來討喜糖喜錢，方以智傾其所有，眾人才心滿意足地散去。陳媽：「你跑到伙房來做什麼？」方以智涎著臉：「我找你來要新娘子。」陳媽啐了一口：「好沒臉皮。新娘子被你姑姑收起來了吧。」那些洗盤子的婦女也不忌嘴：「大智，你姑姑這叫把小魚掛臭了，可把小貓想瘦了。」陳媽一邊清點碗筷，一邊問他：「大智，媳婦漂亮不？」方以智連連點頭：「陳媽，可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陳媽：「你二姑說，誰也不許走漏風聲。哦，娶了這麼個漂亮女孩，你可得要好好感謝我呢。」方以智不解：「怎話此講」？陳媽說：「還是去年年底的事，你姑姑讓我送幅畫兒到潘家去。原來是潘大人幾年前就想要你姑姑的墨跡。送畫也不過是礙於情面罷了。恰巧那天潘大人不在家，出來的卻是個絕色的小姐，我看了心裡就有了幾分喜歡，那疼人愛的模樣，彷彿是在哪幅畫上見過似的。誰知，她展開畫，還能說出個子丑寅卯來。她說，這幅畫已經很珍貴了，如果維儀姑姑再費點神的話……我把這話帶回來跟你姑姑說了。你姑姑就嘆道，好個厲害的小丫頭。那一陣子，你姑姑半個月沒有下樓，重繪了一幅，擇了個日子，你姑姑喊我一道，她要親自將畫送到潘府，那天，你二姑和那小姐在房裡說了一上午的話，出了門還不住稱讚女孩有才有貌。回來后，就開始給你張羅婚事，大智，你說這事謝不謝我？」說得方以智對新娘愈加敬重，他連忙朝陳媽雞啄米似的：「有勞您老心思了，您老長命百歲。」陳媽說：「可記住了，要聽姑姑的話，別讓她傷神。啊，你到伙房到底來幹什麼？」方以智吞吞吐吐地：「我那兒有幾個同學，我來要點酒菜。」陳媽不允。趁陳媽不注意，方以智偷出一罈子酒，慌忙溜到新房裡來。每人面前斟了一大碗酒。三人敬方以智新婚大喜。方以智一咕嚕喝下，凝神沉思，輕吟道：從師究天人，今年已十七。少承父母訓，嗜學戒放逸。名余曰以智，字余取藏密。蹉跎無一成，歸來愧有室。眾人默默喝酒，便再無一句話語。突然，陳媽在門外喊：「老爺讓你們都到鹿湖去，說有要事相商。」四人不知何故，趔趔趄趄朝鹿湖走去。夜已經很深了，鹿鼎堂還是燭火通明。眾鄉紳聚在一起，酒後飲茶，有談論時局的，有談桑麻之事的。此時，方孔炤引史可法進來，顯得異常興奮：「今天犬子結婚，感謝諸位鄉賢光臨，招待不周，望多多原諒。不過，我要利用這麼個難得的相聚機會報告大家一個好消息，現在請江北監軍史可法將軍通報情況。」方以智、周歧、孫臨、方文東倒西歪地走了進來，已經是酩酊大醉。方孔炤皺了眉頭，史可法含著笑親自將四人安頓好，然後轉過身輕輕地：「諸位鄉賢老年伯，我要說的第一件事是皇上駕崩了。」眾人連忙行跪禮。起坐完畢，方以智迫不及待地：「史大哥，誰來繼位？」史可法：「信王。」方以智一聲高叫：「那太好了，魏黨完蛋了。」史可法：「密之賢弟真是聰明。這正是我要通報第二件大事呢」七朝延大臣左光斗等六君子被魏忠賢迫害致死後，朝延御史李應升氣憤難平，一氣之下彈劾了魏忠賢七十二大罪狀。魏忠賢惱羞成怒，索性動起了第二次大獄，毒殺了東林黨人周順昌、李應升、高攀龍、**星、黃尊素、周起元等人。經過這兩次冤案后，朝廷大臣噤若寒蟬。魏黨的胡作非為，也激起了海內的一致聲討，紛紛起事，從此禍亂頻起。只可憐熹宗躲在宮中，受魏忠賢百般擺布。魏忠賢更是忘乎所以，命人在浙江西湖給自己蓋生祠，想讓自己流芳百世。對待小皇帝，他設法弄來妖女孌童，讓熹宗晝夜淫樂，不到兩年，身體很快垮了下來。到了天啟七年，年僅二十三歲的熹宗帝患癆病已經到了晚期，臨死前讓弟弟信王朱由檢入承大統。這信王精明過人，深知魏忠賢是不會讓他繼位的。為防被毒死，他自帶乾糧入宮，帶了幾個得力侍從，躲過宮門裡暗放的隱器，進入宮內，在正直大臣的擁戴下，得以登基。此人即為崇禎皇帝。魏忠賢深知自己罪孽深重，便乞求辭職。崇禎帝不允，其目的是要查清魏忠賢黨羽。果然四個月後，崇禎帝杖斃客氏，發配魏忠賢到鳳陽當燒香太監。到了鳳陽，魏忠賢感到大勢已去，上吊氣絕身亡。至於魏忠賢黨羽許顯純、崔呈秀，阮大鋮等人也一概革職聽勘。眾鄉紳聽史可法講到這裡，都痛快無比，不住稱讚崇禎帝的英明決斷。方孔炤長嘆一聲：「無奈我大明江山被閹黨一折騰，已經是元氣大傷，氣數已盡了。」史可法：「我們都有責任為大明中興鞠躬盡瘁。尤其是密之弟你們幾位同學，正值年輕，正是為國出力的大好時機。」方以智說：「這個消息真讓人振奮。此時此刻，要是光斗公還活著有多好哇。」